顧嫣然看看天色,果然不知不覺的時辰委實不早了,正想讓周鴻去廂房歇著,周鴻卻皺了皺眉:“把熱水送過來,我今晚歇在這兒。”說完了話才想起來,略有幾分忐忑地問顧嫣然,“可好?”


    顧嫣然也怔了一下。周鴻剛剛說要接個人進門,這會兒就說要歇在她這兒。一則是害羞,二則,她心裏也還是有幾分怨氣的。


    “少爺,這可不成,您和少奶奶還不能——”


    “去把二少爺的東西搬過來吧。”知柔若不說這話,顧嫣然也未必就答應周鴻,可她這般一說,反倒激起了她幾分怒氣,“二少爺要歇在哪兒,自然由二少爺自己做主。”輪得到一個丫頭來說三道四麽?


    知柔張張嘴,但看周鴻麵色不悅,也隻得閉了嘴迴身去廂房收拾了鋪蓋送來。等收拾好了床鋪,顧嫣然倒窘了起來。畢竟這還不能圓房,這,這如今——這同床共枕的……


    “我隻跟你說說話。”周鴻看她打量著床鋪,似乎有些麵色不善,忙低聲解釋。


    鋪蓋都搬進來了,難道還讓再搬出去不成?顧嫣然低了頭,去淨房換了衣裳出來,頭都不敢抬地爬上了床,鑽進被子裏,麵朝牆躺著。片刻之後,燭光驟暗,床輕輕震動,是周鴻也躺了上來。


    丹青在外屋值夜,這會兒內室便是一片昏暗,隻有一星燭火在燈罩裏透出淡淡微光,也透不進帳子裏來。顧嫣然對著牆,哪裏睡得著?隻瞪大了眼睛,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麽。良久,周鴻在她身後動了動,靠近了一點。


    顧嫣然渾身都緊張起來,挺直了身子,感覺周鴻抬手在她肩頭輕輕觸了觸,又收迴了手去,低聲道:“睡了?”


    “……沒……”


    “你——生氣了吧?”周鴻聲音裏明顯地忐忑。


    顧嫣然卻不想談這個話題:“別說這事了。”她不想躺在自己的喜床上,卻要跟夫君談論另一個女子。


    “那——咱們說說別的?”周鴻聲音放得更低,竟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嗯……”顧嫣然還是答應了。事情已然如此,她若再冷冰冰的,於事情可有什麽補益?人還是要接進來,孩子還是要生下來,不過是徒然讓她和周鴻再離心幾分罷了。


    今日之事,她不是不傷心。可看周鴻的模樣,又仿佛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這幾日他對她的好處不是假的,顧嫣然怎麽想,也不覺得周鴻是做假來哄她,隻為了讓她答應接這女子進府。


    “那——說點什麽?”周鴻反而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說你跟李禦史的事吧?”顧嫣然隨口說了一句。


    “哦。那是我的先生,當初在書院的時候教導過我,就連峻之的字,也是李先生替我取的。”


    “是李禦史替你取的?”顧嫣然有些詫異,不自覺地轉迴了身來。不是平南侯取的?


    “是李先生。”周鴻在黑暗裏笑了一聲,“周淵字泰之,周瀚字毅之,那才是二叔取的。我,我是無字的,是先生知曉了,便替我取了這兩字。盼我對己從嚴,日後履險不驚。”


    “周大公子——是怎麽墜馬的?”顧嫣然想起平南侯府的傳言,不禁問了一句。


    周鴻的聲音沉了下來:“我自小在莊子上長大,我姨娘的一個陪嫁丫鬟——我叫青姑姑的——跟著我,那莊子上有個護院身手不錯,青姑姑讓他教我學武。到我被接迴周家時,便已會騎馬射箭。周淵——他見我也會騎馬,便要與我賽一賽。我那時也好勝,想著若能勝過他,侯爺無論如何也會多看我一眼,便應了。誰知他揚鞭捎著了馬眼,驚了馬……”於是他非但沒有讓平南侯喜歡,反而得到了一頓毒打。


    顧嫣然聽出了他未盡的話意,心下憐憫,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我原不該問……都是過去的事了……”


    周鴻立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拉過去放在了自己胸上,才輕聲道:“是……都過去了……”


    第82章


    “什麽,那丫頭沒鬧起來?”侯夫人叮地一聲放下手中的茶杯,在茶托上碰出一聲脆響。


    下頭的阮媽媽嚇了一跳,頭垂得更低:“確是不曾吵起來,兩人關上門說了半晌的話兒,出來就沒什麽事了。且——且二少爺晚上還歇在了少奶奶房裏……”


    “這丫頭居然——”侯夫人憋了好些日子,就等著看好戲了,結果卻是蓄勢已久的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心裏簡直也像堵了一大團棉花,上不來下不去,“她,她怎麽就能不鬧?顧家就教得她如此賢惠?”可看孟素蓉的樣子,實在也不像會教出逆來順受的女兒的,不然當初也不敢在侯府就跟自己拍桌子“她就一句話都沒說?”侯夫人半晌也平不下那口氣,到底是站了起來在屋內走了幾步,“長房就什麽動靜都沒有?這迎個有身孕的外室進府,就沒有半點波瀾?還是周鴻就這樣會哄人,居然能將她收服住了?”


    阮媽媽縮了縮脖子,生怕侯夫人把茶杯扔到她身上:“少奶奶身邊的丫頭們圍得緊,連知柔都近不了身,奴婢實在也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麽。隻是今兒一早,少奶奶就叫人開了庫房的門,拿了她嫁妝裏的東西在收拾珂軒,說是晚上二少爺就把人接迴來。”


    侯夫人也要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珂軒是什麽地方:“收拾珂軒——那就是準備把人接進來?我就說那丫頭不會那麽老實!珂軒那地方,偏僻得不能再偏僻了,且出入都要經過小山居。人接迴來往那兒一放,就是周鴻要出入,也都在她眼裏。好好好,怪道我說她鬧都不鬧,原來是在這兒打主意呢。”


    阮媽媽看她的神色仿佛比方才緩和了些,才敢小聲說話:“可是這人都接進府來了……”隻要人進了府,就是名正言順的了,以後再生下孩兒,一個姨娘的位子是穩穩的,就算少奶奶再怎麽鬧,這人也是擱在眼皮底下日日刺心了不是?何如幹脆不要接進來,就能一輩子叫那女子連同生的孩兒都抬不起頭。


    “這你就不懂了吧?”侯夫人冷冷一笑,“接是接進來了,可那孩子能不能生得下來,也就握在她手裏了。婦人家生產,本就是在鬼門關上走一遭兒,隻要稍稍做個手腳,是留子去母,還是母子皆亡,還不都是她說了算!我倒沒料到,這丫頭這樣的有心機,這樣的狠心。就是當初我——”


    後半句話消了聲兒,阮媽媽和旁邊的冷媽媽都低了頭不敢吭聲。她們兩個是伺候日久的,明白侯夫人的意思——當初齊姨娘生周鴻的時候,若是她那會兒動個手腳,如今也早沒了這根眼中釘肉中刺。


    隻是那時候,平南侯對妻子寵愛有加,導致太夫人看這個媳婦十分的不順眼,總覺得她好妒不賢惠,總共府裏隻得一個齊姨娘,平南侯還十天半月的不去她房裏一次。太夫人總是婆婆,那時候侯夫人又是進門不久,還比不得如今什麽都握在手裏。且平南侯雖愛重妻子,卻也孝順,縱然是侯夫人,也隻得讓步三分。


    齊姨娘能有孕,本來就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誰知道她那麽好命,平南侯不過在侯夫人不方便時去了一次兩次,她就懷上了。太夫人倒是十分高興,親自派了身邊的媽媽去瞧著,讓人不好下手。


    彼時侯夫人剛生下嫡長子,周淵健康結實,極得平南侯喜愛,而齊姨娘肚子圓圓的,都說懷的是個女兒,侯夫人也就沒放在心上。如今想來,真是輕敵了,誰知道那個孽種會長成了,還害得周淵墜馬身亡,自己卻屢立戰功到了今日這地步!


    “夫人——”冷媽媽看侯夫人眼睛漸漸紅了,知道她又在想念周淵,大著膽子低聲道,“那咱們怎辦才好?”


    侯夫人被她打斷了思緒,下意識地用帕子按了按眼眶,帶著幾分鼻音道:“她要扮賢惠,就讓她去扮。那孽種還想再生下小孽種?做夢!仔細給我盯著,等她要動手的時候,我得想法子讓那孽種看看,他的好少奶奶,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侯夫人這一番話,顧嫣然自然是聽不到的,可是阮媽媽去了二房,她卻是知道的。牙白瞧著阮媽媽出了那側門,就過來迴話了:“看側門的那婆子,奴婢瞧著很聽阮媽媽的。”


    “都是那邊撥過來的,自然要聽話。”顧嫣然淡淡地笑了一下。雖然她打發了一半人,可阮媽媽到底是侯夫人身邊的人,隻要不是她明擺著要害長房,看門的婆子自然樂得給她行個方便。


    丹青冷笑:“想是迫不及待想看咱們的笑話呢!”


    “所以咱們才更不能讓人看了笑話。”顧嫣然看了看屋子裏,覺得沒有什麽疏漏了,便抬腳往外走,“此後石綠就負責珂軒,我知道你穩重,交給你我也放心。若有忙不過來的,牙白你也幫忙。都記著,人既是接進來了,就都按著規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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