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太太嗤地笑了一聲,從車簾裏瞧瞧外頭,見車夫正專心致誌趕車,而外頭大街上又人聲喧譁,想來是聽不見馬車裏夫妻二人說話的,這才壓低了聲音道:“我算是聽出來了,那侯夫人就是拿他們二房承爵為藉口,才把家業扣下大半的。”


    “這還用說。”王大爺還以為她能說出什麽驚人之語來,“說起來這也是有道理的,爵位在哪一房,朝廷賞賜的那些功勳田什麽的,就全是那一房的。”


    王大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白了他一眼:“那若是鴻哥兒這一房能承爵呢?”


    “嗯?”王大爺唿地坐直了,“你說——”


    “你低聲些!”這次輪到王大太太警告丈夫壓低聲音了,“按說,咱們表弟才是長房,這爵位就該長房來承才是。之前二房這麽多年都不給長房立嗣,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呢!”


    王大爺心裏的算盤頓時劈哩啪啦地響起來:“隻是這事兒——有些難辦……”


    王大太太又嗤了一聲:“好辦還輪得到咱們嗎?你瞧著吧,別看這會兒鴻哥兒不爭不搶的,可要是那爵位能落到他頭上,家業他能拿到大半,你看他還爭不爭!”不爭不搶,不過是要爭搶的東西不夠誘人罷了。


    “有理……”王大爺沉吟著,“這事兒,說起來也是合禮的。長子承爵,這是規矩,隻是鴻哥兒這身份——到底是庶子。”


    “如今不是已經過繼了嗎?那就不是庶子了。”王大太太可是這些日子仔細研究過這事兒。


    “麻煩的是,咱們在朝廷上說不上話呀!”王大爺扼腕嘆息,“那平南侯當了多少年侯爺了,這會兒叫他把爵位讓出來,他哪裏會肯?若是單憑長子承爵的規矩,我們又說不上話。這事兒,最好是拿到二房有什麽錯處,才能將他們的爵位抹了,承給長房。”說到這裏不由得有些喪氣:“可是二房能有什麽錯?就是有,我們又如何知道……”如今的王家,對京城這些勛貴高官們的圈子已經是望塵莫及了,縱然人家有些什麽事,他們也不可能知道。


    王大太太卻仍舊雄心勃勃:“我們外麵人不知道,可是裏麵人總會知道吧?這麽多年了,我就不信二房什麽錯處都沒有!所以我才說,一定要把瑤兒嫁進去,那時候瑤兒也是周家的人了,想打聽點什麽可比我們強多了……”


    夫妻兩個絮絮叨叨,商量了一路,一時也沒什麽主意,隻是要將王瑤給周鴻做妾的念頭,卻是越發堅定了。


    相對於王家,平南侯府這些日子倒平靜得多了。連平南侯夫人都沒想到周鴻對分給他的莊鋪毫無異議,且連王氏太夫人的嫁妝都給了王家,也不由得在背後跟冷媽媽念叨了幾句:“倒是識相。不過這幾千兩銀子,居然就輕輕給了王家,倒也真放得開手。還有顧家丫頭,也無異議?”


    “沒有呢。”冷媽媽也有些不可思議,“奴婢細細問過阮媽媽了,二少爺拿了金銀出去,二少奶奶一句話都沒聽見說什麽。不過,二少爺將皇上賞的珠寶如意什麽的,都交給二少奶奶了。聽知柔說,她如今也就管幾件舊衣裳了。”


    侯夫人冷笑了一聲:“知柔那丫頭還想著什麽呢?”周鴻又不是個傻子,難道還真會把她當心腹用?不過這樣也好,倘若知柔真成了周鴻的心腹,她又要如何掌握長房的動向呢。


    “那丫頭是個傻的。”冷媽媽也附和著侯夫人,“隻是這少奶奶仿佛還真是挺得二少爺歡心的。”


    “在他眼裏,是個人就比我的人強……”侯夫人冷冰冰地道,往後仰了一下,“要這麽說,我還真有點等不及了——你說,等二少奶奶聽說外頭還有個身懷有孕的外室,這日子還過得歡喜不歡喜呢?哎,二少奶奶迴門的日子快點來吧。”


    不管侯夫人怎麽盼,時間的腳步從來不會變快或變慢。顧嫣然這會兒已經在小山居把滿園子的人都召集過來了。周鴻隻是個四品僉事,就是成親也不過隻有三天假,何況他是新到京衛指揮使司,今兒早晨沒什麽事,已經去衙門裏先瞧瞧情況了。


    “給少奶奶請安。”阮媽媽帶著眾人向顧嫣然行禮。說起來人也不怎麽多,二十幾個人都是二等三等的丫鬟僕婦,跟如今長房的宅園大小比起來也算差不多。


    顧嫣然翻了一遍花名冊,隨手指了指站在最左邊的一個丫鬟:“就從你開始吧。叫什麽名字?多大年紀了?丹青都記下來。”


    丹青迅速鋪開紙筆,那丫鬟倒稍微怔了怔,才道:“奴婢叫桃紅,今年十五。”


    “是家生子,還是外頭買來的?”


    “奴婢是侯府的家生子。”


    “那你家裏人呢?”顧嫣然往人堆裏看了一眼,“誰是桃紅的家人,站出來?”


    沒人出來。桃紅忙道:“奴婢的爹娘都在鄉下莊子裏,隻有奴婢和姐姐進府來伺候了。”


    “哦——”顧嫣然隨意地翻著桌上的花名冊,“在哪個莊子裏啊?”


    桃紅說了一個莊子的名字,並不在分給長房的這兩個莊子之中。顧嫣然就微微揚了揚眉:“那你姐姐是哪個?”


    “姐姐在掬月軒打掃院子。”


    顧嫣然轉向阮媽媽:“掬月軒是哪裏?”


    阮媽媽陪笑道:“是姑娘住的地方。”周潤的院子。


    “哦——”顧嫣然點了點頭,示意桃紅,“站到左邊。”


    桃紅莫名其妙地站過去了。顧嫣然隨即點了下一個:“你也說說,就照著我方才問桃紅的話迴答。”


    這個丫鬟比桃紅還小一歲的模樣,有些緊張地道:“奴婢叫杏紅,是外頭買的。奴婢一家子逃荒的,爹娘沒吃的,就把奴婢賣了。”


    “你站到右邊吧。”顧嫣然問過兩個人,就向後靠了一下,“你們一個個依次上來,都照著我方才問的這幾句話來說。不必著急,說仔細些。”


    阮媽媽站在一邊,眼看著花廳裏二十幾個人漸漸被分成兩堆,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問完最後一個,顧嫣然也把分在左邊的這十三個人的身契全部找了出來,遞給了阮媽媽:“媽媽拿著,帶她們去二嬸娘那邊,就說這幾個人,家裏人都在別的房頭上當差,我留了她們,未免分離了別家骨肉。雖說是下人,也有個父母天倫,姐妹情深,還叫她們迴二嬸娘那邊罷。這裏缺的人手,我自己會想辦法,就不要再勞動二嬸娘了。”


    “少奶奶——”阮媽媽聽顧嫣然說完,那臉色就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了,“咱們侯府還沒分家呢,少奶奶這樣,怎麽好像倒是要分家似的。傳出去——”


    “媽媽又要說誰傳出去呀?”丹青搶過話頭,撇了撇嘴,“橫豎我們是不會傳的,媽媽瞧著誰是那嚼舌頭的就趕緊說,趁著這會兒都在,叫了人牙子來帶出去,也省得以後出事淘氣。”


    阮媽媽被丹青頂得倒噎,看顧嫣然一臉漫不經心的模樣在端詳茶杯裏的茶葉,就知道這主僕幾個是商議好的,隻得陰著臉道:“那老奴就帶她們去見夫人,有什麽事,想來夫人會跟少奶奶商議的,也用不著老奴來多嘴。”


    顧嫣然這才抬起頭來一笑:“話又說迴來了,媽媽的名字,我怎麽沒在這花名冊上見過?”


    說的是花名冊,其實問的是身契。阮媽媽的身契當然不會給到長房來,沉著臉道:“老奴隻是奉了夫人的命,來幫少奶奶照管些時日的,等少奶奶這邊學會了管家,老奴還要迴夫人身邊去的。”


    顧嫣然笑笑地點了點頭:“二嬸娘真是想得周到。既然媽媽是來幫我的,那這事兒交給媽媽必然是最妥當的了。”


    阮媽媽一張老臉拉得有黃瓜那麽長,忍著火氣道:“少奶奶或者嫌老奴多嘴,隻是有些話老奴不得不說。這些人都是夫人精心替少奶奶選來的,所謂長者賜,不敢辭,少奶奶這一裹腦子打發迴一半去,也未免太不把長輩放在眼裏了吧?”


    顧嫣然睜大了眼睛:“媽媽說這都是二嬸娘送給我的?這仿佛不對吧?哦——媽媽今兒早上沒到那邊去,自然也沒聽見二嬸娘說的話,這些丫頭僕婦們,可都是折了銀子的。二嬸娘親口說了,這都是長房該分到的家業。”既然是分來的家業,還說什麽長者賜。


    阮媽媽啞口無言。顧嫣然瞧著她搖了搖頭,很是認真地道:“媽媽日後說話可要仔細些,不要弄錯了事情,自己還當是正確的。這事兒若傳出去,說我不敬嬸娘倒也罷了,若被人說二嬸娘身邊的媽媽糊裏糊塗,事情都弄不明白,那才是丟了二嬸娘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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