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隻得收了淚,拿帕子擦著臉道:“妾也是高興得太過了……這些日子太太也不曾過來,老爺和浩哥兒的事,妾和老太太一概不知,老爺這一迴來,妾是太高興了……”


    顧老太太被這麽一提醒,馬上想了起來:“可不是!這一晃四個月了,你媳婦連麵都不露,這是做媳婦的道理?馬上叫她迴來給我賠罪,不然——不然就休了她!”


    顧運則覺得跟母親無話可講,隻得祭出了殺手鐧:“休了她容易,可這同文館的差事是嶽父張羅的,沒了這差事,兒子連每月十兩的俸祿也沒有,更不必說前程了。難道讓兒子迴鄉下再去種田不成?”


    顧老太太啞口無言。外頭的事她半點不懂,隻知道京城的東西貴得很,居大不易。可若是迴鄉種田……難道她費盡心力把兒子養大,好容易跟著他享福了,最後居然還要迴去種田不成?


    “兒子如今在京城,隻能指望嶽父扶持。”顧運則趁熱打鐵,“如今素蓉不肯迴來,嶽父嶽母都十分不悅——就是浩兒在青文書院讀書,也是嶽父跟書院裏的夫子有交情,否則京外學子,戶籍都不在京城,學院並不願收。”


    兒子和孫子的前程都在孟家手裏,顧老太太也隻能偃旗息鼓,再不提讓孟素蓉迴來賠罪的事,隻抱怨整日關在家裏,日子難過。顧運則一一聽完,答應過些日子帶她出去走走,便將顧老太太打發了。


    白姨娘見顧運則迴來,心花怒放,捉著空迴自己房裏仔細打扮過,花枝招展地出來伺候顧老太太用飯。如今孟素蓉和柳姨娘都不在,顧運則自然就歸她獨占了不是?可惜一頓飯用過,顧運則拉了顧浩然跟顧老太太告退:“浩兒的功課不能停,兒子還要給他講一章書。”父子兩人去了書房睡下,白姨娘盼到半夜,也沒見個人影。


    八月十五那日,同文館這樣的冷灶索性隻當值半日,早早地就放人迴家過節。顧運則先來了孟家,送上一份節禮,陪著孟老夫人說了半晌的話,才告辭迴顧家宅子。等人走了,孟老夫人嘆口氣,對孟素蓉道:“姑爺能做到這般,也差不多了,那總是他親生母親。你做媳婦的尚且不能不孝,何況他做兒子的。”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便是如此。顧老太太明晃晃地偏心孫子,不將孫女放在眼中,可因她是顧家輩份最尊之人,你奈她何?


    “今兒就在家裏過節,到了年下,也該迴去了。”孟老夫人當然心疼女兒,更心疼女兒親生的外孫和外孫女,但既不能把女兒留在家中一世,就隻得低一低頭。如今女婿這頭已經低得足夠了,自然該有個台階下,不過也不能迴去得太輕易,否則顧老太太便要得意了。


    孟素蓉低頭半晌,輕輕應了。倘若她隻得顧嫣然一個,當真就敢再不迴顧家,可還有顧蔚然呢,他是顧家的兒子,年紀又還小,將來尚未有個著落,總住在外祖父家算什麽呢?做母親的,沒有一個是不為著兒女的。


    孟瑾是十月十二進晉王府,十月初九,王孟兩家送嫁妝。


    因是做側妃,雖有嫁妝也不好張揚,兩家都是抬著出門便逕自送往晉王府中,並不再繞路誇嫁妝,如此一來,居然是前後腳到了晉王府側門,王家的嫁妝才進門一半,孟家的已經到了。


    雖說是王府納側,百姓不敢隨意圍觀,但既然是打王府附近的街道上過去,少不得途經的百姓要看一看。這不看則已,一看就看出高低來了。兩家的嫁妝都是十八抬,但孟家的箱子比王家要高上一截,抬嫁妝的人腳步也沉重得多,顯然箱子裏頭的東西比王家的更豐富。


    京城的百姓也都是有些見識的,更有些閑人平日裏最愛打聽傳說這些閑話,當即就指點了起來:“王家是尚書,孟家老太爺才是個祭酒,一樣是嫁嫡長女,這嫁妝好似還不如孟家呢。”


    立刻便有人炫耀自己消息靈通:“你不知道了吧?孟家這嫡長女是嫡嫡親的,親爹親娘都在。王家那是後娘,俗話說了,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這話三傳兩傳,連王尚書都聽見了,趕迴家把王夫人臭罵了幾句:“特地跟你說,嫁妝好生置辦著,連這點臉麵上的事都做不成!”但嫁妝已經送出去了,還有什麽辦法挽迴?


    孟家人倒並不關心誰的嫁妝壓過了誰,孟瑾三日後就要一乘粉轎抬進王府了,誰還關心王家的嫁妝什麽樣,多說幾句話,多叮囑幾句才是正經。


    一家人正圍坐著說話,丫鬟拿了張帖子進來:“是二姑老爺府上的帖子,派了個管事媽媽過來的。”


    孟老夫人忙叫讓進來。這管事媽媽孟素蓉也認識,便是韓老夫人身邊的丁媽媽。進門先給眾人都行了禮,才道:“大少爺考中了舉人,明年春闈也想下場試試手。正好老太爺的孝期也滿了,也就迴了京城來。本該先送封信迴來的,我們老夫人說,沒準信到了人也就到了,不如給親家老夫人驚喜一下。”


    孟老夫人聽得笑起來:“你們老夫人這個脾氣,總是改不了。不是要給我驚喜麽?怎麽又先派你來了?”


    丁媽媽笑道:“本是想都安頓下來,明日讓我們大爺和太太直接來給親家老夫人請安的,這不是進城門的時候聽說表姑娘今兒過嫁妝……”韓老夫人一打聽是孟瑾做了側妃,便覺得不對勁兒。依孟家人的性情,就是女兒進宮做貴妃也是不肯的,怎麽會送進了晉王府呢?忍不住便先叫丁媽媽過來問問。


    孟老夫人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擺擺手:“是皇上的旨意,不必再說了。”轉而問起韓家人,“都好?你們老夫人身子可好?”


    丁媽媽是積年的老媽媽,看孟家人的神色就知道不可再問下去,便也接著孟老夫人的話說起韓家的事:“老夫人身子還好,隻是老太爺這一去,哭過幾迴,眼睛比從前不成了……大少爺中了第七名進士,明日太太就帶著少爺姑娘們過來給外祖父外祖母請安。”陪著說了半天的話,這才告辭迴去。


    丁媽媽迴到韓府,府裏尚有些地方未收拾停當,孟素蘭還在外頭忙活,韓晉韓綺等人都圍著韓老夫人說話,見丁媽媽迴來,都忙問道:“怎麽迴事?”


    丁媽媽也隻能道:“親家老夫人不願提,隻說是皇上的旨意。”


    “難怪……”韓老夫人嘆了口氣,“我說親家老爺是不會……”想到是皇上的旨意,把後半句話也吞了迴去,轉頭叫同福,“去取我那副赤金頭麵——不成,赤金的太招搖了,拿那副珍珠頭麵來,給表姑娘添妝。”


    同福忙答應著去了,丁媽媽又道:“顧表姑娘也定了親了。”


    韓老夫人大吃一驚:“嫣姐兒?她才多大?”


    韓晉在一旁聽著,連忙問:“不是聽錯了罷?定了哪家?”表妹尚未及笄就定了親?


    “是定給了平南侯府的二公子。”這件事孟老夫人也隻是提了一提,丁媽媽也隻知道個大概。


    韓晉一怔:“那不是毅之的庶兄?”毅之是周瀚的表字,周瀚離開北麓書院之前,兩人已經稱兄道弟,彼此都唿表字了。


    丁媽媽點頭:“應該是的。大約就是因著周三公子在咱們家裏住過幾日,平南侯夫人請了姨太太和表姑娘上門做客,才結了這門親。”


    韓綺輕輕撇了撇嘴——嫁個庶子算什麽。不過姨父罷了官,表妹的家世,要進平南侯府也隻能嫁個庶子。


    韓晉倒有幾分可惜。一年不見,也不知表妹又出落成什麽樣子了,居然已經定了親……


    “既這樣,把那副赤金的頭麵給嫣姐兒添妝。”韓老夫人低頭想了一想,“明日都去,我也去看看親家。”韓孟兩家通家之好,孟老夫人的性情她也知道,大孫女嫁人為妾,還不知怎樣傷心呢,得去看看,陪她說說話也好。


    畢竟是一路顛簸過來,韓老夫人也累了,用過飯便讓兒孫們都迴自己院裏去。韓綺和韓絹同住一個院子,姐妹兩人邊走邊說話:“表妹居然嫁了個庶子。”


    韓絹低聲道:“畢竟是平南侯府呢。”庶子也是平南侯的兒子不是?將來她若是嫁人,能嫁到這樣的人家也就燒了高香了。


    “沒見識。”韓綺嗤之以鼻,“平南侯的兒子,也有嫡庶之分。將來侯府都是周三公子的,庶出的,不過薄薄分一份家業罷了。”


    韓絹低頭沒說話。侯府將來自然都是周三公子的,可又不是姐姐你的,你可激動個什麽呢?當初時不時地在周三公子麵前顯示自己的才華,結果怎樣?周三公子還不是轉身就迴了京城,也沒見對你有什麽眷戀之意。


    第70章


    十月十二,一乘粉轎將孟瑾抬進了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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