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媽媽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孝敬老太太,那是做媳婦的本份,不勞姨娘操心。”


    白姨娘跑去顧老太太處看,見顧老太太的飯菜比她豐盛,衣裳也比她做得多。可惜顧老太太的飯菜全都做得十分軟爛,燉了又燉,她不愛吃。顧老太太的衣裳全是非藍即綠,甚至是近黑色,尺寸也不合,她穿不得。總之就是顧老太太的供奉半絲未減,隻是她沾不得光。


    她挑唆著顧老太太叫楊媽媽來訓斥,楊媽媽麵不改色地聽著,末了迴道:“京城東西貴,老爺的俸祿又低,就是這宅子還是太太拿了自己的嫁妝錢來貼補著買的,老太太的用度也是太太用嫁妝貼補的,老太太若覺得不好,不如太太把老爺的俸祿全交到老太太這兒來,要買什麽,由老太太自己定,可好?”


    顧老太太還真賭氣答應了,然後楊媽媽轉頭就交了十兩銀子過來,當天晚上廚娘就來跟顧老太太要錢去買柴米肉菜了,不是要顧老太太那份兒,而是要白姨娘那份兒。顧老太太這下才明白,孟素蓉是來真的了,顧老太太是她的婆母,總歸少不了要孝順,可白姨娘這個妾室,孟素蓉是不打算養她了。


    白姨娘也傻了眼,抱著顧老太太的腿哭。顧老太太又叫了楊媽媽來,楊媽媽卻隻是輕蔑地一笑:“是老太太您要自己管家的,給姨娘吃什麽穿什麽,自然由老太太您做主。”


    顧老太太叫她喚孟素蓉來,楊媽媽隻道:“太太身子不適,再說還要給大姑娘備嫁妝,要教導二姑娘和蔚哥兒,一時脫不開身。”


    白姨娘很想慫恿著顧老太太到孟家去找,但到要出門的時候才發現,這宅子沒配備車馬和轎子。當然了,這麽小的宅子也養不開車馬,從前他們用的都是孟家的車馬,當然不會跟著到這邊宅子來。若想用馬車轎子,倒也不難,花錢去雇就是。至於雇馬車轎子的錢麽?十兩銀子裏自己出!


    這十兩銀子在顧老太太手裏,險些沒把白姨娘一個月的飯食撐下來,此後她便再也不敢說要自己管家了。


    “你舅父不能去,不過表哥可以陪我們去。”孟素蓉也知道女兒問的是什麽,含笑迴答,“你外祖母和舅母也去呢。”


    白姨娘在宅子裏關了一個來月,就覺得憋不住了。從前在外任上,雖然孟素蓉也不愛帶她出門,但至少宅子還大些,還有個園子可以走走,還有兒子可以說說話,還有丈夫可以邀邀寵。可是到了這裏,連個乘涼的樹蔭都要往下掉蟲子,兒子跟丈夫都不在身邊,生活簡直沒有一點樂趣,隻有聽顧老太太的絮叨。


    從前白姨娘很樂意來陪顧老太太,因為那樣可以讓顧老太太更喜歡她,幫著她去壓孟素蓉。現在孟素蓉根本不在眼前,她就漸漸覺得去聽顧老太太的絮叨是樁苦差事了。好容易盼到端午節,她連忙挑唆著顧老太太叫人來給孟素蓉送信兒,說要出門去看賽龍舟。


    孟素蓉聽了山藥說的話隻是冷笑了一聲:“去跟老太太說,禦河邊人太多,老太太年紀大了,萬一有什麽閃失可不成。也去跟白氏說,叫她過去是去伺候老太太的,不是叫她心野著隻想出去拋頭露麵的。”帶她們出去看賽龍舟?做夢!


    孟素蓉既這麽說了,顧嫣然也不會去多問一句:“隻怕到時候人很多,蔚哥兒也能帶去麽?”


    孟素蓉也在猶豫。一家人都去,當然不能把小兒子扔在家裏,可蔚哥兒又確實太小了,那麽擠的地方,萬一把小兒子擠著了怎麽辦?


    “太太——”錦心從外頭進來,手裏拿了一張帖子,“是潞國公府上送來的呢,請咱們明兒去禦河邊上看賽龍舟。”


    這下什麽問題都解決了。這樣的時候,京裏高官顯貴們都會沿河搭上棚子方便觀看龍舟,以潞國公府的地位,那棚子必然既寬敞又占了好地方,足夠把孟顧兩家人都裝上。


    憋了幾個月的熱鬧仿佛都攢在了端午這日,孟家的馬車全部出動,一大早就往城外禦河邊去,卻仍舊是將近午時才到了潞國公府的棚子邊上。


    陳太夫人沒來,是潞國公夫人馬氏帶著陳雲鵬兄妹三人。偌大的一個棚子,就他們幾人還真撐不起來。陳雲珊無聊地扭來扭去,見孟顧兩家人來了,頓時眼睛一亮,跳起來就挽住孟瑾和顧嫣然的手:“你們怎麽才到啊!”


    彼此見過禮,馬氏跟孟老夫人和林氏還有孟素蓉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孟瑾才顧得上迴答陳雲珊的話:“沒想到路上車馬這樣多,根本走不動。”


    陳雲珊這些日子也入宮侍疾過幾日,知道些情況,小聲道:“太後娘娘雖然醒了,可身子大不如前,所以皇上才又要放生又要大辦龍舟會,就是想著沖沖晦氣,給太後娘娘祈福。”


    顧嫣然看她麵帶憂色,也小聲道:“是太後有什麽……”


    陳雲珊左右看看並無外人,輕輕點了點頭。這是犯忌諱的話,不能明說。太後畢竟是有年紀的人了,那樣被噎得閉過氣去,對身子大有損傷,如今說是清醒,其實還有些糊塗。禦醫也早就透過話了,隻怕這個夏天未必熬得過去。


    “算了算了,別說這個。”陳雲珊的性子不能長久地傷心,很快就換了話題,“你跟平南侯府下了定,我還沒恭喜你呢。”


    平南侯府跟孟家那點子官司,兩邊都刻意壓了下去,故而外人並不知道。潞國公府裏也議論過這件事兒,陳太夫人覺得顧嫣然配個庶子有些委屈,馬氏卻覺得以顧家的門楣,能嫁進平南侯府已然算祖墳冒青煙了。陳雲珊倒沒有這些想法,隻是覺得周鴻這人還不錯。


    “我跟你說,晉王妃的兄長也在西北,我聽她說,周二公子殺敵英勇,還立了些功勞呢。雖說他在侯府裏不大——但如今聽說是要過繼到長房去了,等過繼了就不是庶子,而且長房又沒有人了,你嫁過去正自在呢。”


    馬氏在一邊重重咳嗽了一聲。這些話都是平日裏她跟人說閑話時說起的,陳雲珊這樣現學現賣也就罷了,可在人家女孩兒麵前講未來夫家的事,實在是有些口無遮攔了。不過,周鴻殺敵英勇什麽的,她倒不知,難道是陳雲珊跟晉王妃打聽的?


    陳雲珊聽見母親的聲音,偷偷吐了吐舌頭,不敢吭聲了。顧嫣然感激地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我曉得你關心我。”


    女孩兒們說話,少年們縱然能聽見也不好意思去聽,陳家兄弟與孟珩就坐在棚子一角說話。陳雲鵬好武,陳雲鴻卻是被馬氏拘著隻許讀書,故而與孟珩倒也有些話說。陳雲鵬插不上嘴,便微笑坐在一邊,用眼角餘光悄悄掃著顧嫣然。


    大約是因著顧家人不但曾送他十兩銀子,且還十分欣賞禇易林畫作的緣故,陳雲鵬對顧家這個大女兒有幾分不一樣的感覺。這女孩兒不像他堂妹一樣大大咧咧,又不像嬸娘曾帶他見過的幾家女兒一般矯揉造作。每次見了麵,這女孩兒總是那麽笑微微的,跟她的名字倒是十分合宜。


    相比之下,孟家大姑娘就略嚴肅了些,瞧著有幾分“硬”;自己堂妹又太豪放,有幾分“野”;都不如顧家這女孩兒,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明亮神色幹淨,教人瞧著也忍不住想一起笑。隻不過眼下,她的笑容仿佛有點沉寂,不如從前那麽活潑了。


    陳雲鵬不曾細想過自己的感覺,畢竟顧嫣然年紀雖然還小,但已經是定了親事的人了,別人的未婚妻子,豈能胡亂肖想?不過在他內心深處,隱隱地有了個念頭——將來倘若他成親,希望妻子也能有這樣幹淨歡快的笑容。


    龍舟賽果然極其熱鬧,還有開盤下注的。不過孟顧兩家都從不玩這博採之事,馬氏卻是捨不得銀子,遂都沒有下注,隻是看完了賽舟,又看了兩邊岸上放生了數百隻鳥雀,便準備各自打道迴府了。


    這會兒已經過了午後,因不少人家還想著坐遊船遊禦河,故而河堤上仍舊滿滿的全是人,直等眾人走到停放馬車的地方,人才少了些。


    孟老夫人畢竟上了年紀,這樣一路擠下來氣喘籲籲,雖然有丫鬟婆子攙著也走不快。林氏遂讓女孩兒們先上車,雖然都戴著麵帷,但也不好在外頭呆久了,還是上車坐著妥當。


    顧嫣然自然是跟孟素蓉一輛車,孟素蓉還在後頭等著攙扶孟老夫人,顧嫣然便先帶著丹青上了車。她剛在車廳裏坐穩,車夫尚未坐上車轅,忽然不知打哪裏飛來一顆石子,正打在馬眼上,頓時把馬兒驚得一聲長嘶,尥起蹄子就跑了出去,將才坐了半邊屁股的車夫甩到地上,從車馬轎子叢中沖了出去。


    “嫣兒——”孟素蓉才一轉頭的工夫,馬車就帶著女兒沖了出去,驚得她一聲尖叫,“快,快去救人!”


    隻是人哪有馬跑得快,車夫雖然爬起來就撒腿追上去,可是仍舊眼睜睜看著馬車將他越甩越遠,追都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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