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嫣然趕緊拉住她:“你做什麽?本來是太夫人說讓大家來吟詩作畫的,你要抱打不平,也別這樣上去,小心反而落了不是。”


    陳雲珊悻悻地站了下來:“那怎麽辦?我就看不得這些人,會吟幾句酸詩就了不得了,到處擠兌人!想在王妃和公主麵前露臉,自己露就是,擠兌別人算什麽本事!”看看王嫻無措地站在那裏,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王大姑娘也怪可憐的,沒有娘的孩子就這樣被人欺……”


    顧嫣然目光在王嫻身上仔細打量,忽然眼睛一亮,指著王嫻裙上佩的一隻香囊對陳雲珊道:“你瞧那個,怪別致的。”


    王嫻腰間那隻香囊確實與一般不同,乃是八個ju瓣形的小香囊,兩頭都用紅線fèng了鼻扣,再用兩根紅繩從鼻扣中穿過束在一起,看起來就像一朵團起來的ju花,且每個小香囊上都繡了不同的花,遠看花團錦簇,十分精緻。


    陳雲珊眼珠轉了轉,頓時明白了顧嫣然的意思,笑嘻嘻走過去:“王姑娘,你這香囊怪別致的,是誰做的?”


    王嫻見陳雲珊來解圍,如同抓到了救命稻糙,忙道:“是我自己閑來無事做的……”


    陳雲珊嘖嘖贊道:“這上頭的花樣倒別致,都沒見過的。”


    王嫻微紅著臉道:“這上頭有些繡的是藥糙,所以陳姑娘不認得。香囊裏頭裝了什麽,上頭就繡什麽樣的花。”


    顧嫣然在旁邊拍手笑道:“這想法真好。這樣想配什麽香,隻要換個香囊就行了,想用幾種就用幾種,這法子王姐姐是怎麽想出來的?”


    這麽一說,一眾貴女們也都覺得新奇了。王嫻臉又紅了,這次卻是有些高興的。其實她做這香囊,最初不過是為了省事。如今京城裏時興佩香,可是王夫人隻會給自己親女兒費心去合香,哪裏會管這個前娘養的女兒呢,不過是隨意丟幾樣香料給她罷了。


    故而王嫻自己就想出了這個主意,如此一來,每次出門用的香味也都不一樣,卻能節省許多香料。這原是個窮辦法,想不到今日卻被陳家姑娘和顧家姑娘當成好主意誇讚,就連那些貴女貴婦們,看起來也覺得這主意十分新巧,望著她的目光都帶著讚賞,這可是從所未有的。


    晉王妃含笑點頭道:“這法子果然巧。香囊上頭繡的花也好,隻是那個月白色的,上頭繡的仿佛不是花?”


    王嫻忙道:“這個,這是一點冰片,所以繡的是艾納香。”


    晉王妃頗為詫異:“王姑娘還懂藥糙?”


    王嫻微紅著臉道:“是閑來無事看了點藥書,照著那書上繪的圖繡的,也不知對不對……”


    王姝在那邊畫了一幅寫意墨ju圖,也得了幾句稱讚。在場的女孩兒們畫寫意花卉的少,蓋因年紀小,怕鋪不開筆,畫不出那意思來,多半都是工筆細畫,也顯得設色華麗,故而王姝畫的寫意ju花便有些特立獨行,十分顯眼。


    王姝心裏也頗得意。這寫意墨ju她在家中練過好幾迴了,就是準備著來潞國公府的賞ju宴上露臉的。隻是她得意地走過來,卻見這邊兒眾人都圍著王嫻,正在誇讚她心靈手巧,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在人群外頭側耳聽了幾句,越聽越氣,忽然堆起一臉笑容走進去:“姐姐,你畫了畫麽——呀,這是做什麽?”


    王嫻正摘了那個香囊呈與晉王妃看,王姝已經大驚小怪地道:“姐姐,你那個香囊不是用舊裏衣的料子做的麽,怎麽能汙了王妃的眼……”


    王嫻頓時臉脹得血紅。女孩兒的裏衣肚兜之類,那是要深斂密藏不可示人的,雖然說做了別的東西看不出本來麵目,被人說破了也是丟臉的。不過王嫻這香囊的料子還真是這麽來的,她雖有幾件出門穿的衣裳,卻都是針線房做好了送到手上的,平日裏自己房裏連邊角料子都撈不著,不拿舊衣做,拿什麽做呢?


    顧嫣然不由得側目仔細看了一眼王姝。在家裏苛待姐姐,別人沒看著也就罷了;到了外頭頤指氣使出言擠兌也罷了;怎麽連這種話都能說得出來?傳出去王嫻以後還要不要出門了?


    “王二姑娘別開玩笑了。”顧嫣然故意笑了出聲,“這香囊的料子這樣硬,堂堂閣老家會用這種料子給姑娘做裏衣?”


    做裏衣當然最好是柔軟細緻的棉布或軟緞,譬如那上好的鬆江三梭棉,富貴人家專門用來做裏衣的,價錢比普通絲綢還要貴些,王姝自己身上穿的就是了。而王嫻那裏,卻隻是尋常棉布。


    顧嫣然這話一說出來,眾人便有了兩種心思。一種是老實頭的,聽了這話便點頭附和,覺得閣老家中萬不會拿這樣棉布給女兒做裏衣,顯然王姝所言不實,至於為何不實——這不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那到底是隔著心呢。


    另一種精乖的,且知道王家那點子底細,便都心照不宣地對看,曉得這香囊的布料怕真是王嫻的舊裏衣。堂堂閣老,居然給原配生的嫡女穿這樣的裏衣,可見王夫人苛待繼女了。


    總之,不管是哪種想法,最後總歸要落到王家的陰私事上,那就是王家對王嫻,果然是苛待的。


    王姝還沒想明白這裏頭的道理,王夫人那邊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今日本是讓王姝來出出風頭的,誰知卻讓王嫻露了臉,這會兒又因為王姝一句話,連自己這個繼母的臉皮都要剝了。她忍著氣,對自己的大丫鬟看了一眼,丫鬟會意,連忙過去走到王嫻身後,低聲道:“大姑娘,你裙子上髒了些,快些去換下來。”一麵說,一麵借著自己身體遮擋,輕輕在王嫻裙子上抹了一把。


    這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叫旁邊人聽見,便有女孩兒往王嫻身後瞧了瞧,見薔薇色裙子上有一塊黑色痕跡,也道:“怕是在哪裏蹭上的墨,快去換了罷。”


    王嫻自己也嚇了一跳,連忙跟著丫鬟去了。她既走開了,這事兒自然不了了之,王姝也被丫鬟拉了迴去,走到王夫人身邊,還是一臉氣鼓鼓的模樣。


    王夫人看她這樣子,也是十分無奈,瞅著左右無人,低聲嗔了女兒一句:“怎的說話這樣口無遮攔,什麽裏衣的話也說出來了!”


    王姝猶不服氣:“本來便是如此,我難道說錯了?拿著這樣的東西,還來討好王妃……”


    “住口!”王夫人低聲喝斥,一陣頭疼。這個女兒本是自己掌中寶,原是寵愛了些。且自己是個填房,總想著要壓過前頭的原配,時時處處抬舉王姝高過王嫻,隻是沒想到,一不小心卻養成了這麽個莽撞性子,怕是到現在還沒弄明白方才說的那些話出了什麽毛病。


    王姝被斥責得眼圈一紅,憤憤地別過臉去不說話了。好在這會兒孟瑾畫完了畫,眾人都在品評,倒是沒人注意到這邊。


    孟瑾畫的是一幅ju石圖,她筆鋒瘦峻,那石頭畫得深得瘦勁漏三昧,石頭旁邊一叢ju花,卻是那金黃的黃金印,花朵肥碩潤澤,正與石頭相映成趣,旁邊空白處,還以瘦金體題了一首五絕。


    “這畫好,詩好,字更好。”晉王妃仔細看過了,臉上帶著笑容點頭讚賞,又轉眼將孟瑾又打量了幾眼,“依我看,今日當數此畫為第一。王二姑娘的寫意墨ju可稱榜眼。”


    齊王妃笑道:“我倒覺得那墨ju畫得灑脫,這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也實在難分伯仲。”


    晉王妃微微一笑,沒再說話。其實王姝的畫筆力不足,花也就罷了,那枝葉便少幾分勁幹之意,不過是圖個新鮮,其水平實在孟瑾之下。不過齊王妃是嫂子,晉王妃也不欲與她相爭。好在之前陳太夫人和晉王妃各出了一樣彩頭,這會兒即使有兩人並列,每人一樣也就夠了。


    顧嫣然在一邊笑嘻嘻地看著孟瑾,雖然先被晉王妃誇讚,又被齊王妃打壓,孟瑾卻是自始自終麵色不變地立在那裏,當真是可稱毀譽不驚了。隻是晉王妃投在孟瑾身上的目光,仿佛跟剛開宴時又不一樣了,但哪裏不一樣,顧嫣然看不出來。


    她正琢磨呢,旁邊忽然有人悠悠地道:“這兒還有幾位姑娘不曾呈上畫作詩作吧?”扭頭一瞧,正是曾經在報恩寺見過的周潤,正瞧著她含笑道,“顧姑娘尚未出手呢吧?方才這裏仿佛未曾見到顧姑娘,不知姑娘方才在哪裏?”


    這會兒花圃之中比較安靜,周潤聲音雖然不大,卻也足夠周圍的人聽見了,頓時紛紛側目。顧嫣然不防有人會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句,不由得有些詫異地看了周潤一眼:“技不如人,容我不獻醜了。”至於她剛才去了哪兒,周潤多管什麽閑事。


    周潤微微一笑:“顧太太出身孟家,聽說也是善畫的,怎麽顧姑娘竟不曾習畫嗎?”她往方才陳雲珊和顧嫣然的來處瞧了一眼,“我還以為方才顧姑娘是躲去哪兒醞釀詩情畫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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