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我倒不怕——”馬氏輕輕嘆了口氣,“再怎麽說,這兒女親事也要聽爹娘的,太夫人也不好硬是插手。隻是顧家那大姑娘生得實在不錯,那眼睛滴溜溜的,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我隻怕鴻兒少不經事,跟她走得近了……”若是兒子一不小心被勾引了,那時候太夫人再發話,這親事想不定都不行。


    “總之今日你們都替我多長一個心眼——那三品以下的人家,都讓鴻兒遠著些。”馬氏眼看已經出了自己的院子,便結束了這個話題,挺挺身子,到二門去迎接賓客了。


    潞國公府的ju圃確實名不虛傳,那些普通ju花不必說,就連墨ju綠ju這樣的名品都不稀罕了,陳雲珊說起ju花便滔滔不絕,聽得顧嫣然姐妹耳朵都不夠用了。


    陳雲鵬對ju花不怎麽感興趣,聽堂妹說個沒完,不由得笑起來:“你既這樣喜歡ju花,怎麽到如今還畫不成一幅畫兒?”


    一句話正中靶心,陳雲珊轉身就要去打他:“好像大哥你能畫似的!”


    陳雲鵬笑道:“我又不愛ju花……”


    陳雲珊氣得挽袖子就要上,被孟瑾和顧嫣然笑著一左一右拉住了。顧怡然和孟玫掩了嘴偷偷笑,顧浩然和陳雲鴻也在一邊笑,隻有顧蔚然由辱娘抱著,兩眼放光地看著眼前雪白的ju花,伸手指著道:“饅頭……”


    頓時連陳雲珊都笑得沒了力氣。顧嫣然笑著去捏弟弟的小臉:“你倒是好記性,也就是上迴做過一次這樣的饅頭,你就記得了。”那還是她生辰的時候,孟素蓉不讓大辦,林氏便特意在飯食上弄了些花樣出來,其中有一樣銀絲卷,蒸好之後便有些像這層層花瓣內卷的白ju,沒想到顧蔚然還記得。不過他分不出什麽銀絲卷豆沙包的區別,隻是都叫做饅頭。


    “黃金印種在那邊花圃裏。”陳雲珊被顧蔚然這麽一打岔,也忘記了要跟堂兄打架,迴手指著一排綠柳那邊的花圃,“因是新培植出來的,都在那邊兒。先說好了,你們看完了,可要每人畫一幅畫送我。”


    眾人說說笑笑轉過那排柳樹,便見花圃邊上站著個丫鬟打扮的少女,見他們過來連忙盈盈下拜:“大少爺,大姑娘,二少爺——”


    顧嫣然一眼瞥過去立刻就認了出來,這不是陳雲鵬在津浦城裏救的人嗎?


    “敏娘,你怎麽在花圃這裏?”陳雲珊眉頭皺了皺,不怎麽客氣地發話。


    敏娘長長的睫毛垂著,仿佛蝴蝶翅膀似的不安地扇動:“奴婢看畫像前頭供的花有些萎了,想過來剪幾枝ju花換上……”


    陳雲珊不說話了。敏娘說的畫像是陳駿生前親手給妻子畫的一幅畫像,雖然上頭沒有他自己,但父之手澤存焉,陳雲鵬便懸掛在自己書房裏,日日以淨水鮮花供奉。這是陳雲鵬最重視的事,縱然是陳雲珊也不能說敏娘做的有什麽不對之處。隻是她橫豎看敏娘不順眼,總覺得她嬌滴滴的可厭得很。


    “難為你有心了……”陳雲鵬想起過世的父母,笑容也黯了下去,“隻是這黃金印是為了祖母大壽培植出來的新品,祖母尚未賞過,動不得的。”


    敏娘怯生生地看了陳雲珊一眼:“敏娘知道,並不敢動的,隻是剪了幾朵墨龍和金絲團……”


    陳雲珊看見她這模樣就覺得心裏有氣,翻了個白眼小聲向顧嫣然道:“瞧她那樣兒,好像我會吃了她似的。”


    顧嫣然也皺了皺眉。不管敏娘本意如何,她對陳雲珊畏之如虎的模樣都不怎麽合宜,若是不知情的,怕不覺得是陳雲珊禦下苛刻?


    “這就是黃金印?”顧嫣然一個客人,既不好評論什麽,便索性將眾人都引到了花上,“當真這花形是四方的,這可是世所罕見,怎麽培育出來的?”


    花圃之中栽著幾株金黃色ju花,那花形碩大,看起來與雪球種有些相似,隻是花形並非尋常的圓形。雖然不能真如官印一般四四方方有稜有角,卻也確實能看出四方之形來,不愧黃金印之名。


    孟瑾等人也同樣未曾看過這樣奇異的ju花,頓時眾人圍著ju花議論紛紛,直到都轉著看了幾圈,才發現敏娘還站在那裏。陳雲珊更不痛快,斜了一眼她懷裏抱著的ju花:“不是剪了花迴去插瓶麽?怎的還不去?再過一會兒,這花也蔫了吧。”


    “是,奴婢這就去。”敏娘一臉惶然地向陳雲珊行了禮,又看了陳雲鵬一眼,才低頭走開了。


    陳雲鵬看著她的背影,對陳雲珊道:“她膽子小,又不懂咱們家的規矩,有什麽不好你慢慢教,別嚇唬她。”


    “我嚇唬她?”陳雲珊氣得又要瞪起眼睛,想到有客人在,硬生生又壓了下來,憋紅了一張臉。


    顧嫣然扯扯她的衣袖:“想來這會兒客人也該到了,今兒這花我們飽了眼福,迴去一定用心畫幅畫兒送來,隻是若畫得不好,你不許嫌棄的。”


    陳雲珊性子慡朗,卻並不是不知禮數,明白顧嫣然這是在打圓場,便扭過臉不去看陳雲鵬,悶聲道:“若畫得不好,我就打上門去讓你再畫。”


    顧嫣然笑著討饒,眾人總算又說笑起來。此時日頭已高,外頭客人也陸續過來,眾人便分成兩撥,少年們去前院,女孩兒們帶著顧蔚然便迴了後頭來。陳雲珊氣悶地扒著顧嫣然:“我最厭煩她要哭不哭的模樣,好端端的,也要惹得你不歡喜起來。看著花兒呢,她又提什麽畫像,你瞧著罷,大哥這一日都要難受了。”說到底,還是心疼陳雲鵬。


    “她大約也是怕哪裏做得不好……”其實顧嫣然跟陳雲珊有同感,隻是不好評論別人的丫鬟,“畢竟是從外頭來的,你們府裏這樣地方,若不是大公子救了她,如何進得來?”


    陳雲珊皺了皺鼻子:“好吧,你說得也有理。隻是這作派太討厭了,這是來伺候人的,還是來裝可憐的——罷了罷了,橫豎她伺候大哥還算用心,我也不管了。”


    顧嫣然暗笑。陳雲珊嘴上說得兇,其實心軟著呢。


    此時客人們已然陸續來到,偌大的廳堂裏席位已然坐滿了大半。顧嫣然一眼就看見陳太夫人身邊坐的中年美婦,正是前些日子在報恩寺見過的平南侯夫人。滿廳的貴婦們,一眼看去花團錦簇的,唯有她衣飾淡雅,一件丁香色長褙子,繡著滿滿的深色紫藤花,肩頭處還有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紫藤花用的都是暗色絲線,隻有這兩隻蝴蝶繡金滾銀,極其亮眼。如此反差,倒讓滿廳衣飾華麗的夫人們,給她做了陪襯。


    陳太夫人顯然也十分喜歡她,正滿麵笑容地與她說話,轉眼看見陳雲珊等人進來,便招手叫她們:“快來見過平南侯夫人。”又指了孟瑾幾人笑道,“這幾個都是珊兒的同窗,我喜歡得很。”


    廳裏這些貴婦們其實也都認得孟家人,此刻聽陳太夫人特意說了這話,不少人心裏都翻騰起來。有些遲鈍的還在暗暗奇怪,怎麽多少年都足不出戾的陳太夫人會看中了孟家和顧家的姑娘,以後說不準也該結交一二;有些自覺心思靈敏的,卻已經想到了晉王、德妃、齊王這些字眼兒,彼此都在意味深長地交換著眼色。


    平南侯夫人顯然也沒料到陳太夫人會將孟瑾等人特地叫上來,不過隨即就微微笑了:“前些日子在報恩寺見過了,孟姑娘顧姑娘都是好的,難怪能得太夫人青眼呢。”


    陳太夫人嗬嗬地笑著點了點頭。她今日在席中位份既尊,輩分又高,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必太過顧忌。


    正說著話,外頭丫鬟匆匆進來稟報:“晉王和晉王妃,還有寧泰公主駕到,已經到了大門了。”


    第59章


    陳太夫人是已故皇後的母親,身份尊貴,每逢生辰宮裏是必定有些表示的,但如今日這般,晉王攜王妃還有公主一齊到賀,還是頭一遭。席間頓時有些騷動,女眷們彼此之間低聲議論著,都起身準備接駕。


    雖說這裏都是女眷,但晉王既然來了,當然要過來給陳太夫人當麵拜壽的,好在是君臣之別,這些未出閣的女孩兒們也隻有行禮接駕的份兒,並不必迴避。


    顧嫣然偷偷地抬頭看了一眼。她也早就聽說晉王身體孱弱,大婚四年都未有子嗣,如今親眼見著,倒覺得也不像傳言中說的那般。


    晉王身量中等,也確實是瘦削些,但觀其麵色也絕非想像中那麽蒼白如紙,不過是少了幾分血色罷了。他長相大約是隨了先皇後,跟陳太夫人還頗有幾分相似,眉目間都是多秀雅而少稜角,加上他穿的是深青色袍子,多少也襯得麵色更白,自然就讓人覺得文弱了。


    晉王妃卻是個高挑個兒的女子,幾乎是跟晉王一般高。故而她特意梳了低髻,沒戴鳳釵,卻戴了一枝鑲紅藍寶石的蝴蝶華勝,配著身上湖藍色襖子和鵝黃六幅裙,倒更平易近人,像是來走親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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