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不疑有他。宛娘在顧家地位特殊,雖說做的是丫鬟們的事兒,但卻沒有簽賣身契,別說丫頭們都要叫聲姐姐,就是姑娘們也這樣叫的。今晚顧老太太不去街上看燈,宛娘也就說不去,但孟素蓉等人走了,顧老太太放宛娘去附近街上瞧瞧倒也是有的。


    “那姐姐快去歇著吧,明兒還有事呢。”


    宛娘答應一聲,迴身就走。顧老太太院子裏已經熄了燈,她摸著黑進了自己屋裏,爬到床上才鬆了口氣。不管怎樣,今晚總算是跟那蔡將軍搭上了話。想不到這蔡將軍祖籍也在福州一帶,真是太好了,隻可惜他不知道呂良——真沒想到西北軍居然有十好幾萬人呢!


    想到這裏,宛娘又發起愁來:要如何才能打聽到呂良的消息呢?難道讓她自己跑到西北去不成?可就聽蔡將軍的說法,縱然自己能去西北,隻怕也找不到呂良呢。好在蔡將軍在沔陽這裏催完糧還要去別的地方,過些日子還要迴沔陽的,那時候再去找他想想辦法。


    第45章 禍從天上來(上)


    出了正月十五,這個年就算過完了,各家又開始忙著收拾東西,把過年才用到的統統收拾裝箱,好等明年再用。


    因為不再去韓家附學,孟素蓉就更多地把家裏的事兒交給了顧嫣然姐妹兩個,自己騰出手來,一則是照顧蔚哥兒,二則是備著白姨娘生產,三則,也是要顧著外頭。


    “這次西北軍來催糧,弄得蹊蹺。”一個年節間,衙門裏的事也多,本來要防火防盜,今年又加上征糧,顧運則也是直忙到出了正月,才能稍稍閑些,到孟素蓉房裏來說說話。


    “有什麽蹊蹺之處?”孟素蓉正忙著給蔚哥兒準備抓周的東西。蔚哥兒生下來時顧運則已然來沔陽上任,故而洗三和滿月都沒有辦,隻有秦家和程家這樣交好的人家送了賀禮來,因此這周歲就預備好好辦一辦,畢竟是顧家的嫡子,前頭雖有哥哥了,可總歸隻是庶出的。


    “往年也有來征糧的,可我翻了翻從前的卷宗,一來不是這個時候,二來,也不是西北軍親派將領,怎麽這迴弄的,倒好像西北軍連糧糙都沒有了,等米下炊似的。”顧運則一麵說,一麵從桌上拿起一柄牛角小刀來,“這個也要放?我們顧家的孩兒,又不從軍。”


    “男孩子縱不從軍,也要學學騎馬打拳,強身健體也是好的,橫豎不過是個彩頭,放進去罷。”孟素蓉說完,又道,“那蔡將軍可說過什麽不曾?”


    顧運則搖搖頭:“正是因他什麽也沒說,所以我才隻是‘覺得’不妥。哎,你可知道,那蔡將軍也是福州人士呢。他這些日子在附近州府征糧,再過幾日就要迴來,到時我以同鄉身份請他吃酒,再問問情況。”


    孟素蓉隻點點頭。外頭的事兒,她雖懂得,卻終究是身居後宅的婦人家,絕不會比顧運則知道得更多,有些事她便出出主意,有些事自己不曉得,就不亂開口。


    廂房裏又傳來咯咯的笑聲,一直傳到門口,夫妻兩人一抬頭,隻見顧嫣然攙著胖胖的蔚哥兒,一搖一晃地往屋裏走。內屋的門檻低,但蔚哥兒仍舊跨不過來,整個小身子都趴在上頭往裏爬。孟素蓉連忙過去要抱,蔚哥兒卻不讓,硬是讓人攙著自己翻了過來,險些撲到地上去,嚇得辱娘連忙抱住了,他還抬頭衝著孟素蓉嘿嘿笑。


    孟素蓉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在女兒頭上戳了一指頭:“這麽大了,還領著你弟弟鬧。”


    顧嫣然隻笑。最近蔚哥兒開始學走路,特別積極,根本不肯讓人抱,把辱娘累得夠嗆。顧嫣然就每天陪著蔚哥兒走,倒是比從前笑得更多了。


    孟素蓉也就是隨口說說罷了。顧家這情形,顧嫣然雖是嫡長女,在顧老太太那裏卻是遠不如顧浩然得臉,更不必說還有個白姨娘整日裏得意揚揚地給人添堵。也就是自己生了蔚哥兒這一年,顧嫣然臉上的笑容日漸增加,倒像個年輕小姑娘的樣兒了。孟素蓉看著女兒這樣隻有高興的,哪會當真埋怨呢。


    正是父女母子親熱成一團的時候,楊媽媽從外頭進來:“老爺,太太,京城舅老爺家來的急信。”


    顧運則不以為意地接了,打開來隻掃了幾眼,臉色就不對了。孟素蓉看著不像,連忙示意女兒帶著兒子下去,低聲問:“是什麽事?”


    顧運則臉色鐵青,把信遞了給她:“你看看,舅兄他們也太莽撞了,不知從哪裏弄了個人來,指證陸鎮冒殺平民領功,如今查無實證,那人被砍了,舅兄等人也被貶了官!”


    孟素蓉大吃一驚,幾乎是把信搶了過去,一目十行地看完,臉色也煞白了:“大哥這是,這是從哪裏弄的人?”


    顧運則默然半晌,才低聲道:“當初呂家村……按呂良的說法,隻有他和謝宛娘逃了出來,要麽就是呂良不知還有僥幸逃生之人,要麽就是——”


    “假的?”孟素蓉心思轉得也不慢,頓時臉色更難看了,“大哥他們,上了當!”


    顧運則點了點頭。他這位大舅兄,隻是性子太梗直了些,不過此人不是他尋來的,怕是旁人受了騙,帶了這麽個人來,說得頭頭是道,他也就信了。


    “隻怕如此一來,後頭的事就更難了。”出來一個假的,已經惹得皇上大怒,日後縱然找個真的來,皇上恐怕也不相信了。


    “早知道,該把呂良送過去……”孟素蓉心裏後悔,情不自禁地吐出半句話。


    顧運則卻搖了搖頭:“若呂良真送去,也未必有甚好結果。你想,平白無故的,為什麽要做這個局?”


    “難道是陸鎮知曉呂良逃出,怕他日後揭露真相,這才未雨綢繆以絕後患?”


    “還順便誣了舅兄等人。”顧運則深深嘆了口氣,“他們既做了這個局,哪有不好生謀劃的,倘若呂良真送了去,隻怕我們眼錯不見,他就死在京城裏了,白送一條性命。縱然是到了堂上,呂良也是一樣沒有證據,還是白送性命。說來說去,總歸是沒有實證。”


    孟素蓉心知他說的是實情,心亂如麻地道:“哥哥也不知如今怎樣了……”


    “皇上並未將人下獄,可見這事還不想鬧得太大。禦史有風聞奏事之權,前頭李檀的案子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便是他死在牢裏也有幾分蹊蹺。就為著這個,皇上也不會輕易將舅兄等人再下獄了,若是再死了人,恐怕茂鄉侯府沒有嫌疑也要有嫌疑了。依我看,既說貶官迴家思過,大約也就是這樣了,隻是嶽父那裏或許也要牽連幾分。你若不放心,再過幾日邸報下來再瞧,這事也就定論了。”


    “可會連累到老爺?”孟素蓉聽說兄長性命無礙,終於鬆了口氣,又想到了顧運則身上。


    這事顧運則也慮到了,低頭想了一時才道:“不好說……”沔陽知州這個位子算是好缺,當初孟老太爺也是設法托人才替他謀到的,如今孟家出了事,他這個知州怕是也坐不穩。不過外任又與京城裏頭的官兒不同,總有個任期在,三年任期內若無大錯,等閑也拿不下來,倒是任滿之後考績倒要費心思了,不過如今也不是慮這個的時候。


    “如今急也無用。”顧運則看孟素蓉臉色不好,倒反過來安慰她,“我規規矩矩做我的官,滿了三年再說。你且寫信迴去問問嶽父那裏,缺不缺什麽東西?”


    這就是問缺不缺銀子了。孟家家底還算厚實,但也不是那等大富之家,孟節愛惜妹妹,將孟老太太的嫁妝平分給了孟素蓉姐妹兩個,自己半點也不曾留下。雖說還有店鋪莊子,但京城是米珠薪桂的地方,如今又貶了官,隻怕還要有花銀子打點的地方,手頭便要漸漸緊起來了。


    孟素蓉聽了丈夫這話,心裏也覺暖和熨貼,點頭道:“我這就去寫信。銀子倒是罷了,哥哥那性子,也不肯接的。倒是他如今怎樣,父親母親身子如何,我急著想知道。”


    顧運則看著妻子鋪紙研墨,坐在一邊想了半晌心事,直到孟素蓉寫完了信,方道:“這事兒,我看就先不與母親說罷。”若是說了,顧老太太沒準又要說什麽。


    孟素蓉疊著信的手就不由得一滯。方才她一心隻擔憂父兄,倒沒想到顧老太太身上去,半晌低了頭道:“這事總歸瞞不住。”


    顧運則拉了她手道:“你不必這樣,過些日子舅兄那邊事定了,我自去與母親說。”


    孟素蓉眼圈一紅,點了點頭。


    可惜顧運則想等,卻有人等不得了,京城那邊孟家的迴信尚未迴來,白姨娘已經去了顧老太太屋裏:“老太太,可了不得了!”


    顧老太太被她嚇了一跳:“什麽事了不得?你這都快八個月的肚子了,怎麽還這樣一驚一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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