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嫣然提起裙子趕緊往橋上跑,隻是她才走了幾步,就見程範噌地跳起來:“姨娘養的,還打起小爺來了!”手往靴筒裏一摸,居然摸出把小刀子來,撲上去照著周鴻胸口就捅。那刀子雖不大,陽光下卻是寒光閃閃,正經是開了刃的,瞧著還十分鋒利。


    園子裏一片驚唿,女孩兒們哪裏見過這個,有膽小的已經捂住了眼睛不敢看。顧嫣然嚇得唿吸都屏住了,眼看程範的刀子都要捅到周鴻身上了,便見周鴻一側身,也看不清他用了個什麽手法,程範手裏的刀子就到了他手中,程範卻被他肩頭一撞,踉蹌著後退幾步,在倒下的幾案上一絆,撲通一聲掉進了水渠。


    “範哥兒!”程芸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也顧不得什麽禮儀規矩,提起裙子就沖了過去。幸而那水渠深不過二尺,在旁邊伺候的顧家下人立刻就跳下水去將程範扶了起來,其實站直了身子也不過就淹到胸口,隻是跌下去時有些狼狽喝了幾口水罷了,被人扶上岸還拿眼睛狠狠去瞪周鴻,可見並沒傷著。


    “快送程少爺去換換衣裳,熬碗濃薑湯喝了。”顧嫣然上下看看,見程範還是精神十足,這才放了心。不過畢竟是入秋了,水渠裏的水涼,萬一激出病來可是糟糕。


    程芸急忙揪著弟弟去了,那邊又有人趕緊把劉家哥兒扶起來,他倒是不曾傷到,隻是衣裳也摔髒了,又被程範的刀子嚇到啼哭不止,一樣送進房裏去更衣洗臉。一時間園子裏亂鬧鬧的,秦知漁急得臉都紅了,想解釋又不知該說什麽。


    顧嫣然看著程範被送出園子才稍稍鬆了口氣,轉身便見周鴻筆直地站在那裏,臉上掛著點冷笑。這傢夥可算是把她的生辰宴攪了個天翻地覆,她正思忖著該說句什麽將這場麵圓過去,便見有一點紅色順著周鴻的手指流下來,滴在了地上,是血。


    “周少爺受傷了?”顧嫣然低低驚唿一聲,這可是平南侯的兒子啊!若是在顧家有什麽三長兩短,顧家如何擔待得起!


    周鴻不在意地抬手看了看,手背上一道傷口鮮紅刺目:“皮肉之傷罷了。”


    顧嫣然看得眼皮一跳。雖說傷口不深,卻是長長的一道劃過手背,讓她看得驚心,匆忙中遞過去自己的帕子:“快些按住!來人,快送周少爺去房裏敷藥!”


    “不必了。”周鴻隨手扯了她的帕子往手上一纏,“說了是皮肉傷,不必大驚小怪。”看了秦知漁一眼,“我先迴去了,你們慢慢坐著。”


    “哎——”秦知漁拉都拉不住他,隻得匆匆向顧嫣然行了個禮,“煩請顧妹妹跟知眉說一聲兒,我先陪著表兄迴去。”


    這樣一鬧,顧嫣然自然也不好留他,一會兒還要想想如何向程家交待呢,於是心煩意亂點了點頭,直到看著兩人背影出了園子,才突然想到——周鴻這傢夥,帶走了她的手帕!


    第5章 喜脈動人心(上)


    鬧了這麽一場,程範和劉家哥兒雖然都無大礙,但也沒人再有心情玩耍,不過是稍坐了片刻便陸續告辭。秦知眉歉疚得不知如何是好,拉著顧嫣然的手說了好些道歉的話,才戀戀不捨地走了。


    顧嫣然送走了客人,才叫了之前在園子裏伺候的丫鬟過來問話:“究竟是怎麽就打起來了?”


    幾個小丫鬟年紀不大,嚇得臉都白了,見顧嫣然一問,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哭著你一言我一語地道:“程家少爺不跟大少爺說話,大少爺惱了,說周少爺也是庶出,可是京裏什麽侯的兒子,程少爺還不是要低聲下氣……程少爺聽了,就跟周少爺說了些不客氣的話,奴婢聽見什麽姨娘什麽的,再之後就,就打起來了。奴婢們那會兒去端茶傳菜,沒攔住……”


    顧嫣然聽得直皺眉:“浩哥兒呢?”折騰了半天原來是他惹出來的事。


    小丫鬟哪裏知道,正瞪著眼睛答不出來,顧嫣然的丫鬟丹青三步並成兩步地跑來:“姑娘,白姨娘帶了大少爺在老太太那裏哭,老太太把太太叫過去正訓斥呢!”


    丹青是顧嫣然的貼身丫鬟,年紀也隻有十二歲,比起年長些的寫意來便顯得有些沉不住氣,這一路跑過來是一臉的氣憤:“明明是她自己非求著老太太讓自己兒子出來待客,這會兒又怪上太太了!”


    一旁的寫意連忙瞪了她一眼:“這些話也是你說得的!”白姨娘雖是個姨娘,也算半個主子,丹青這樣出言不遜,若是傳到顧老太太耳朵裏少不得要吃虧。


    顧嫣然已然皺著眉起身:“走,去看看!”


    顧老太太房裏亂糟糟的,顧嫣然才走到門口,就聽見顧老太太惱怒的聲音:“……早說不要辦什麽生辰宴,你偏要招搖,如今可好,嚇著了浩哥兒,我饒過你們哪一個!”接著就是白姨娘嚶嚶的哭聲,顧嫣然將簾子掀開一線看進去,就見她摟著浩哥兒心肝肉地邊哭邊叫,浩哥兒頭發有些散了,可渾身上下卻並無半點傷處,站在那裏讓白姨娘摟著,神色中就略有幾分不耐,顯然對母親的哭鬧有些不以為然。


    孟素蓉今日也是嚇了一大跳,聽了顧老太太一番教訓又扯到了顧嫣然身上,心裏也有些氣,略抬了抬聲音道:“母親,今早我本說不必浩哥兒出來,若不是白氏一定要催著哥兒去園子,也不會有今日之事。何況落水的是程家少爺,浩哥兒離得遠遠的,也並未磕著碰著。”


    白姨娘在旁邊嗚地一聲就哭了出來,鬆開浩哥兒,轉身就朝著孟素蓉跪下來磕頭:“太太,哥兒雖然是我生的,也是老爺的骨血,求太太也疼疼他。程家少爺拿刀動杖的,哥兒還小,如何不怕?何況哥兒身子弱,太太若非說落了水才算受驚,妾隻怕哥兒身子受不住。如今老爺隻有這一點骨血,若是哥兒有個三長兩短,妾如何對得住老爺啊!”


    孟素蓉被白姨娘這一番胡攪蠻纏的話氣得手指微抖:“白氏,你不要胡說八道,今日之事若不是浩哥兒在中間挑撥,程家少爺——”她話猶未了,顧老太太已經一拍桌子:“我看你才是胡說八道!浩哥兒才多大,他挑撥什麽?你若不請程家哥兒來,又如何會生這樣的事?還有那周家哥兒,都十四五了還往園子裏請,你們孟家不是麽,連這些避嫌的道理也不懂?”


    丹青在顧嫣然身後聽著,氣得直跺腳。顧嫣然咬了咬嘴唇,忽然一掀簾子衝進去,撲到了孟素蓉懷裏,半帶哭腔地喊道:“母親,程小姐方才沖我發了大脾氣,說她弟弟就是因為浩哥兒才跟周家少爺動起手來,現下程家少爺受驚發起熱來,周家少爺也受了傷,這可怎麽辦!”


    孟素蓉一怔。她聽丫鬟說了程芸走時並不曾發什麽脾氣,也根本不知程範與周鴻動手是因著顧浩然,現下顧嫣然卻忽然說了這麽一番話,倒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倒是顧老太太聽了這話臉上有些掛不住,咳嗽了一聲道:“程家姑娘怎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難道有錯就是我們浩哥兒的不成?”


    顧嫣然轉頭對著她抬手揉眼睛:“祖母,程小姐的父親是知府,她弟弟是家裏唯一的嫡子!周少爺更是京城裏平南侯之子!這兩家人我們哪裏惹得起,程家少爺和周少爺都是弟弟招唿的,難不成有錯還是程家和周家的錯嗎?”


    顧老太太雖不知道平南侯是什麽尊貴人家,卻知道程知府是兒子的頂頭上司,聽起來這周家比程家還要厲害,不由得有些慌了,隻是嘴硬道:“胡說八道!”想想又怨怪起兒媳婦來,“若不是你生事,哪裏會如此!若是帶累了老大的前程,你可就高興了不成?”


    孟素蓉知道婆婆不喜自己,素日裏的偏袒不講理也是有的,本欲如往日一般息事寧人也就算了,隻是方才聽了有人落水匆匆趕去園子裏看,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急,便覺得胸口有些煩悶。此刻又立在這裏聽了顧老太太半日的訓斥,隻覺得一陣頭昏,晃了晃就往旁邊歪倒過去。跟著的兩個大丫鬟錦眉錦心嚇得魂都飛了半邊,連忙搶上來扶住,也顧不得顧老太太,一邊叫人抬春凳來將孟素蓉抬迴去房去,一邊催著人去請郎中,頓時忙成一團。


    顧老太太見兒媳突然暈倒,也嚇了一跳,暫時閉了嘴。白姨娘在旁看著一屋子的人都去忙孟素蓉了,隻將她們母子兩個扔下,卻是滿心的不忿,拿手帕子掩了臉哭道:“娘看看,這有了錯處就都怪到浩哥兒頭上,若是老爺迴來,看見太太暈倒,隻怕又要怪在我身上……”


    顧老太太打小就喜歡這個遠房的外甥女,但凡有個病災她都陪在身邊伺候,嘴又甜手又巧,事事都順著自己。相形之下,京城娶來的兒媳婦一舉一動都是規矩,就連身邊陪嫁的丫鬟嬤嬤都體麵得太過了,讓她這個鄉下來的老婦人平白就覺得不自在。何況這兒媳病病歪歪,三天兩頭就要吃藥,嫁進門十幾年了隻生了一個丫頭片子,就是抬舉個姨娘也隻會生丫頭,鬧得兒子至今隻有浩哥兒一個男丁,真是家門不旺。俗話說多子多福,這媳婦自己沒福氣,連顧家的福氣隻怕都被她沖了。顧老太太存了這些想法,此刻聽了白姨娘的話便邪火上躥:“我還沒死呢,老大要怪,隻管怪到我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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