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商劍影與熾麟仙君看得準,全都說他是個修魔的好苗子。事實也的確如此,顧夕歌由仙墮魔之後仿佛從未碰上過關卡與瓶頸,一路順升而上毫無阻礙。縱然他在清醒與迷失之間搖搖欲墜,亦能靠心中的仇恨與憎惡重新找尋到前路,從不怕迷途。


    自紀鈞死在他麵前後,顧夕歌便失去了那唯一維繫他行為的繩索。由仙墮魔易,由魔成仙何等困難?他縱然肯為紀鈞捨棄所有甚至一條性命,卻也絕不會重新變成當年眸光清澈心底柔軟的孩子。


    那樣單純美好的時光,隻在他幼年有過。母親尚在父親亦對他有頗多期待,然而一切結束得太快,顧夕歌早早就學會了虛與委蛇與暫時妥協。從始至終,顧夕歌都不是紀鈞期望的那個直截了當心懷坦蕩的小徒弟。


    可是一切又如何,他從來都未改變過,亦不想改變分毫。


    麵對陸重光的挑釁之言,顧夕歌反倒越發鎮定了。他隻心平氣和道:“事實如何一切自有分曉,在那之前你且好好活著,到時候洗幹淨脖子等我來殺你便是。”


    “被動等待著實無奈,顧道友也要小心自己安全,說不準哪一下我就會從暗中冒出來一道術法取了你的性命。”


    同前世比較起來,陸重光這撕破臉皮的話還是太輕了些。顧夕歌又微笑著傳音道:“若你妄想拖著整個九巒界陪葬,我會聯合所有門派將你殺得神魂不存無法轉世。”


    “我也是如此,你好自為之。”


    那線遙遙的神識傳音終於被掐斷了,顧夕歌也不知自己心中是坦蕩抑或惆悵。他期盼已久的事情終於來了,好在這次他可以主動布局掌控陸重光的生死。


    縱然他們二人的神識傳音不過短短一瞬,但那白衣魔修早已在青梗雪峰數千裏外,一如他們之間從未縮短的距離。


    陸重光曾經錯以為他與顧夕歌自有默契,容不得旁人插足分毫,哪怕那人是紀鈞亦是如此。可現在看來,一切不過是他的癡念與奢望罷了。


    旁人隻瞧見陸重光靜靜站立了好一會,目光緊隨著那道飄然離去的紅色劍光,著實惆悵不已。


    自有混元派數位長老暗中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越發擔心陸重光被情所困再次對顧夕歌手下留情。這般下去可不是長久之計,誰也不想要一個被情所困全無立場的下任掌門,若非陸重光極有能為早早暗自掌控了混元派大半勢力,誰也不會真心服氣。


    這位下任掌門人哪都好,就是對那顧夕歌念念不忘心慈手軟。他們在虛空界中本有許多機會致顧夕歌於死地,卻全都主動放棄,簡直讓人摸不到頭腦。


    陸重光隻需輕輕一瞥,就知道這些人腦子裏轉著什麽樣的念頭。也難怪其餘高等大千世界修士鄙薄九巒界,這些人心心念念隻想著內鬥,從未對將來有所計劃。不是他捨不得殺顧夕歌,而是現在時機未至,虛耗內鬥根本無用。


    也許九巒界戰敗合併到其餘大千世界中,在他們眼中亦不是什麽壞事。橫豎他們是練虛修士,即便在其餘大千世界亦能博得一個好前程。


    縱然陸重光已與顧夕歌徹底分道揚鑣,但他已與那魔修隱約達成了默契。這些長老們絕不呆傻,但他們即便想到此點亦懶得再想。橫豎一切都有陸重光擔下,他們左右逢源自然十分快活。現今他也合該敲打一下這些心生二念的長老們,讓他們明白混元派由誰做主。


    於是陸重光隻漫不經心道:“吳長老定然知道我師尊易弦身處何處,我一迴到九巒界就想與師尊談談心,想來你定能辦到。”


    一位靜靜矗立的中年修士心中悚然一驚,他已然明白自己的底牌被看破了。原本他暗自隱瞞這消息並不上報,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當個殺手鐧徹底將陸重光拉下掌門候選之位。誰知陸重光竟然突破大乘,一切緣由更早被那人看在眼中,他以往所有手段都太過可笑。


    “陸仙君且安心,我定會將所有事情安排得利落徹底。”


    “我與師尊一百餘年未見麵,當真是惦念極了。既然我已經是大乘仙君心中有了底氣,就合該替師尊討迴公道,諸位說可好?”


    陸重光隻問了一句,自有不少人搶著恭維他忍辱負重十分不易。可陸重光卻隻望著天邊那一線遙遙擴大的金色光芒,似驕陽亦似烈火。


    在虛空界的一百年終於結束了,他也真正下定決心毫不手軟。


    一切全憑實力與心智,顧道友好自為之。陸重光隻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也不知想說給誰聽。


    第168章


    易弦懶洋洋斜躺在靠椅上,他手腕上卻有一枚精緻銀鈴,無風亦自響。


    他隻聽著那清脆鈴聲,先是厭惡地眯了眯眼,隨後又一分分舒展瞳孔恍如無事般繼續望著湛藍天邊。


    自那逆徒聯合大衍派將他囚禁關押之後,已然過了一百餘年。想來整個九巒界已然將他忘了個幹幹淨淨,更不用提一貫傾軋嚴重極為勢利的大衍派。


    盡管易弦座下出了一位混元派下任掌門陸重光,但他這位教導其入門傳授其道法的恩師,怕是早被那薄情寡義的徒弟直接拋到腦後。


    沒有利用價值與能為之人在混元派自會落得一個門前冷落的下場,就連剛進門的小弟子亦能暗中鄙薄那些壽元將盡修為卻始終不能突破的長老。易弦的情況卻比他們更糟糕些,誰叫他自己太蠢想把自己的大徒弟當做棄子,卻反被那人出賣,聯合魔道大衍派將他的威風與自尊一併折了個幹幹淨淨。


    難看,著實難看。不知外人這麽想,易弦自己也是這般想。全怪他識人不清,將一隻狼崽子當成小狗養了近千年,著實太過愚蠢。他精明一世從未吃虧,縱然在宿敵紀鈞麵前亦能戰個五五開,偏偏栽在何懸明手上,真可謂天命。


    這一百餘年來,易弦由開始的憤怒怨恨,轉變為現在的波瀾不驚看破紅塵,反倒覺得自己的心性修為更高了些。他從未想過死,且不論何懸明絕不會讓他尋死,易弦本身也從未真正認輸。


    平白無故為了一個逆徒放棄一身修為,著實太愚蠢。易弦可不是那憨傻正直的沖霄劍修,情願為了自己那不省心的徒弟拋卻一條性命。在那之前,整個九巒界的修士怕都從未料到紀鈞竟是那般癡情果決之人,可易弦與他打了上千年的交道,早就將那玄衣劍修看得一清二楚。


    盡管顧夕歌也是造成易弦現今難堪境地的罪魁禍首之一,易弦亦要稱讚一句紀鈞收了個難得的好徒弟,著實好眼光好心性。並不像自己那般倒黴,收了一個不遵從師道的白眼狼,還收了一個野心頗大身兼天命的了不起人物。


    他生平所有倒黴事端,全都係在這兩個徒弟身上,當真是不能了卻的孽緣。盡管混元派對易弦的狀況不聞不問,隻當從未有過他這個人一般,可易弦依舊沒有放棄希望。


    易弦心知一切隻是暫時的遺忘,等自己那狡黠又心狠的二徒弟想起自己的用處來,陸重光自會主動上門找他。到了那時,那逆徒的性命可就由不得他了。


    盡管何懸明與雲唐城轉而投靠大衍派,但那人卻並未領什麽差事。隻如先前一般每天緊緊黏在易弦身邊,不管易弦如何冷言冷語咒罵他,那厚臉皮之人隻權當不知,著實膩煩透頂。


    好在八千年一次的天地大劫終於結束了,九巒界一如往常般和平又安穩。又是陸重光與顧夕歌在虛空界中力挽狂瀾,就連易弦被關在遠離塵世的這座樓閣之中,亦曾聽下仆暗中談論此事。


    顧夕歌重新迴到九巒界,不管於情於理何懸明都得到大衍派中走過一遭。易弦方有了這半天難得的安穩時光,他巴不得那逆徒永遠都不迴來,最好天降隕石將那人砸個神魂俱滅才好。


    被囚的白衣修士遙遙望著天邊,目光無悲亦無喜。可等他將目光重新移到院落時,卻發現有人悄無聲息地坐在他對麵,好似一道流光亦似幻影。


    陸重光隻摩挲著一枚精緻的青瓷茶杯,漫不經心道:“許久未見,想來師尊的日子過得不錯。”


    的確是許久未見,他這第二個不省心的徒弟一如往常般神采飛揚氣度優雅。他的眸光在權柄的打磨下並未渾濁分毫,反而越發堅定如初。


    “不敢當,比不得陸仙君日子過得滋潤。”易弦的話說得客氣,但他言語之中自有一種鋒銳氣勢直壓人心,著實不卑不亢毫不妥協。


    縱然易弦修為被封隻如凡人一般,他亦有天生敏銳精準的直覺,隻一眼就能瞧出陸重光已經突破大乘。可即便陸重光已是大乘仙君又如何,他既然來找自己,想來定有所求之處。隻為這點,易弦就能絕不會吃虧。


    當真讓易弦估算對了。麵對這話中帶刺的嘲諷,那羽衣星冠的俊美修士隻是揚了揚眉,頗有幾分寬宏大量的氣度。


    但陸重光越是忍讓,易弦反而越發肆無忌憚。他給陸重光倒了一杯茶,漫不經心道:“你既然來找我,想來定同那大衍派的小劍修鬧掰了。若我沒猜錯,定是我那命硬的宿敵並未徹底死透,還順便拱了那棵他親手養大的小白菜,因而陸仙君才如此落魄不堪。”


    他這師尊當真了不起,隻一個照麵就能將所有事情猜個七七八八。有些人即便仙竅堵塞毫無能為,亦是一個極可怕的對手。顧夕歌如此,易弦亦是如此。好在自有師徒情麵約束,他與易弦也不必落得一個兵戎相見的難堪下場。


    縱然陸重光心中有千百種謀劃,他卻隻點點頭道:“師尊猜得不錯,正是如此。”


    “我觀你雖神情暗淡若有所思,卻也心緒平靜隱有所悟,想來早就做了決定。”


    “正如師尊先前對太玄真君了斷情愫一般,我也死心了。”陸重光淡淡道,“八百餘年的求而不得與苦苦追尋,早已讓我厭倦。現今已成陌路,到也並無什麽遺憾之處。”


    易弦卻嗤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反駁:“什麽求而不得苦苦追尋,都隻是說給你自己聽的。即便你心儀那小劍修,卻從未對他妥協分毫,每一次交鋒更是竭盡所能毫不手軟,這又哪像一個為情所困之人幹出的事情?”


    當師尊的嘲諷得痛快利落,做徒弟的也未有半步相讓。陸重光沉聲道:“我隻想著早些將他徹底擊敗,讓他認命不再反抗,到了那時我自可一點點挽迴他的心,正如大師兄對師尊的所作所為一般。”


    易弦也並未生氣,他淡淡道:“何懸明那混帳徒弟,和你一模一樣。被你瞧上紀鈞那寶貝徒弟自己倒黴,好在他的命數比我更強些。”


    盡管那師徒言笑晏晏似在交心,但那二人話語中的鋒芒卻好似利刃在喉般咄咄逼人。既然易弦步步緊逼,陸重光也從未想過退縮。他一向就是個不認輸的人,即便麵對自己心儀之人尚且時時緊逼半步不肯讓,以往對易弦百般屈從隻因他實力與勢力均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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