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聰明人越容易想得多,言傾對自己的計謀太過自信,就這般墜入了顧夕歌的幻境之中。她一旦心中有所懷疑,便魔障叢生清明全無。


    不得不說,這少年劍修構築幻境的本領比言傾高明多了。他是個劍修,簡直太過可惜。


    那紅衣女修忽然跳下天魁機甲,身姿輕盈如落花。她平視著顧夕歌,輕笑道:“我當真服氣了,期待我與閣下重逢之時。”


    她又盈盈下拜,極鄭重地行了三個禮。顧夕歌避也不避,坦然至極地受了這三拜。


    “你我重逢之日,必定天傾地覆。”


    一道細細傳音飄到顧夕歌身邊,那魔道女修又紅唇輕啟,悄然道:“我就在大衍宗等閣下前來。”


    而後那魔道女修收起天魁機甲,背影瀟灑至極。


    場外的歡唿與掌聲如雷鳴,顧夕歌麵上卻並無半分欣喜之色。他長睫低垂,暗自琢磨言傾的話是什麽意思。


    這場對決他勝得十分輕鬆,言傾的話卻叫他迷惑不解。


    此等事情,前世亦沒有發生過。


    言傾與陸重光對決之時,隻用了幻術而未動用天魁機甲。她似是修為不精,不過輕易幾個迴合就敗在陸重光手下。由此看來,那時言傾極可能藏拙了。


    隻因陸重光是天命之人,就連這魔道女修亦動了情麽?未免太過荒謬!


    顧夕歌重活一世,越發覺得迷霧重重看不見前路。


    但他心中有劍,亦有師尊。隻這兩件東西,便會讓他不會迷路。


    不少女修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挺拔若玉樹的少年轉身離去,風度翩然若仙。


    卻有一道陰狠目光,死死盯住顧夕歌背影不放。


    原道冉抱臂挺身似一頭獵豹,英俊麵容上全是不快與陰沉。


    言傾是他的女人,那顧夕歌又算什麽東西,竟能平白無故得了言傾青睞!


    他從未見過言傾這般恭敬順從的模樣,她在原道冉麵前一貫冷若冰霜,就連半個眼神也捨不得施捨於他。


    言傾越冷淡,原道冉便越為她著迷,恨不能立刻將這尤物圈入懷中讓她再難離開半步。


    原道冉遇見言傾足足有十五年,眼睜睜看她從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成長為這般耀眼奪目傾國傾城的女修。


    在言傾十六歲那年,原道冉就為她心神搖曳不能自持。這妖女明知他的心意,卻遠遠躲開從不正麵看他一眼。


    然而原道冉依舊篤定,言傾是他的。隻憑他的天資與修為,又憑他原家嫡出大公子的身份。


    在整個九巒界,原道冉勾勾手指自有無數女修投懷送抱。他與其餘人不過是逢場作戲,一顆心全讓言傾占得滿滿的。


    魔道三宗的年輕弟子都知道,決不能在原道冉麵前多看言傾一眼。若誰敢這麽幹,這位陰狠至極的原家大公子便能活生生打死他。


    然而原道冉能防住魔道中人,卻防不住仙道修士。


    言傾不止對顧夕歌尊敬有加,甚至主動屈膝下拜,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一個女人若對男人起了尊敬之心,那愛慕與仰望便是順理成章。


    一次九巒論道,竟平白無故讓言傾找到了意中人,這讓原道冉如何甘心?


    不過沒關係,等那顧夕歌身死道消魂飛魄散,再大的危機都會化為虛無。言傾隻尊敬強者,若顧夕歌死在他手上,言傾更不會為那人難過片刻。


    原道冉越發打定主意要顧夕歌的命,不止為了宗門之仇,更為了他自己。


    天下之物合該為他所有,不管是女人抑或玄器,原道冉篤定而自信地微笑了。


    第56章


    三日之後,明宵峰下。


    原道冉抱臂挺身,似一隻將要捕食的獵豹,殘忍冷漠地注視著他對麵的少年劍修。


    再過片刻,這少年劍修就是個死人了。原道冉這般篤定,亦是如此堅信。


    他會當著成千上百個修士的麵,一寸寸將顧夕歌剝皮碎骨最後再抽魂。誰叫這少年劍修不光入了沖霄劍宗,還招惹他求而不得的女人。


    隻此兩點,便是顧夕歌的罪與孽,縱然他以命償還亦不能贖清。


    他有罪,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原道冉在心中宣判這少年的罪過,似仙人判定螻蟻之罪。他一向知道自己太過狂傲又太過自信,那卻是他與生俱來的孤傲,捨棄不得亦無法妥協分毫。


    自出生之日起,原道冉從未體驗過失敗與求而不得。不管修為家世抑或相貌,他從未遇到能與他匹敵者。


    直至他碰上言傾,才明白苦苦愛慕與求而不得的奇妙滋味。似一壺烈酒入喉,先是熱辣隨後是甘美,入腹之後卻灼灼燃燒如火焰。


    那妒忌之火焚燒著他整顆心髒,讓他雙眸發綠神識暴怒,幾欲狠狠將麵前這少年劍修直接撕個粉碎。


    不,現在還不行。


    既然他已經勝券在握,又何妨拋出一個小小的誘餌,叫言傾徹底死心?


    於是原道冉抬起一隻手,遙遙點向顧夕歌,狂傲道:“你可敢與我一賭?”


    那少年劍修眉也不抬,似是懶得搭理他。


    若是常人遇到此種情形,難免會覺得有幾分尷尬。但原道冉卻全不在意,他一字一句道:“今日你我對決,贏者抱得美人歸,輸者退出爭奪。”


    場外轟然炸開了。這種兩個修士爭奪一個女修的事情,不管何時何地都是一樁再有趣不過的事情,許多人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眾人本不知他說的美人是誰,卻見原道冉一雙俊目直直望著場下的言傾,說不出的神情霸道。


    不少女修被他這一望,激得麵頰緋紅,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好魄力,有自信。若有哪個俊美男修,敢如此直截了當地在九峰論道上向她們表白,她們一顆芳心定會砰砰直跳不能自持。


    可言傾那張姣好美麗的臉上並無笑意。恰恰相反,她麵寒似冰神態如水,隻當原道冉全然不存在般,看都不看他一眼。


    哎,這妖女還真是架子大,平白無故甩什麽臉色。不少女修本就嫉妒言傾容貌過人,十分瞧不上她,如此一來倒替原道冉打抱不平起來。


    天道不公,強者為首。男人本就該霸道些,他合該有狼一般的眼睛高山般寬闊的臂膀,能替他的女人擋下所有風雨。


    原道冉築基七層且是煞滅宗本屆親傳弟子,合該有本錢桀驁與霸道。和他一比,那秀美出塵彷如仙人的少年劍修,青澀地像個孩子。


    原道冉半分也不在意言傾的冷淡神色,他手指在虛空點了點,又道:“顧夕歌,我再問你敢不敢同我賭這一局?”


    在原道冉料想中,這年輕氣盛的少年劍修必會應下賭約。他當著千百人的麵直接向他約戰,不管為了言傾抑或為了他自己的尊嚴,顧夕歌都沒有拒絕的可能。


    那白衣劍修隻揚了揚眉,紆尊降貴吐出兩個字:“不賭。”


    “沒膽子的慫貨。”原道冉輕蔑地笑了,他遙遙喝道,“言傾,你且瞧清楚了。如此沒有擔當的男人,當真是你想要的?”


    顧夕歌又淡淡道:“言姑娘不是物件,而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你既非她的戀人,又非她的師長,如何能決定她的歸宿,簡直可笑。”


    “你隻傾慕她的美貌,將她看做一件漂亮至極的擺設,從未尊重過她的個人意願。難怪她從始至終,沒有正眼看你半刻。”


    周遭瞬間寂靜了一瞬,誰也未料到顧夕歌居然能說出此種話來。


    有些女修聽了這話,不由垂頭斂目若有所思。


    縱然九巒界大能女修頗有幾個,但那終究隻是少數天之驕子。許多女修資質平庸,一生不過是練氣抑或築基修為,自然而然便生出依靠男修的念頭來。


    久而久之,那些女修滿心滿念都是找個不錯的道侶,將自己嫁出去的想法。若能高攀世家抑或宗派那是最好,次之就是挑一個強勢散修,能夠替她們遮風避雨不讓她們受到半點危險。


    有了如此念頭,多半女修天然便覺得自己矮男修一頭。


    然而卻有個白衣少年說,你並無資格決定一個姑娘的歸屬,因為她從未屬於你我。


    忽有第一個人拍手鼓了鼓掌,隨後掌聲如潮水,響徹了整座明宵峰。


    原道冉聽得這陣陣掌聲,立刻橫眉怒目。他神識驟然放出,壓得許多修士戰戰兢兢再不敢說話。


    又是一個腦子不好的蠢貨。


    顧夕歌眯細了眼睛,他的目光與原道冉撞了正著,那魔修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


    紅顏禍水,這話半分不假。上輩子類似的事情也曾發生過,平白無故遭了這樁桃花劫的卻是陸重光。


    他卻應下了原道冉的賭約,當著眾多修士的麵幹脆利落地贏了那場比賽。顧夕歌當時對敵,並未親眼得見此景,一切都是楊虛言向他轉述的。


    小師弟眉飛色舞,把這場對決形容成兩位男修衝冠一怒隻為紅顏,頗有幾分傳奇與艷俗。顧夕歌聽後,固然心中不以為然,卻亦將言傾當成了美色惑人的魔道女修,不值一提。


    現在他卻隱約明白言傾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也大概知道為何前世她明明與陸重光互生情愫,最後卻未能圓滿結局。


    那樣桀驁不馴信心蓬勃的女子,好似倚天而立永不倒下的胡楊木。固然她貌美傾城身姿惑人,卻從未有人能瞧得清她姣美麵容下,是怎樣一顆熱烈跳動的不屈心髒。


    言傾需要的是平等與尊重,可惜原道冉與陸重光誰都未曾真正平等地看待她,她因而與他們遙遙相望從不走近一步。


    此等心性,不愧是前世的化神真人。隻這一點,就比他那叛門出逃的師妹強出一大截。


    言傾卻開口了,她極調皮地沖顧夕歌眨了眨眼道:“這場賭約我應下了,你們倆誰贏了,我就跟誰走。”


    聽得美人竟如此輕易地應下了賭約,不少男修恨不能擼起袖子跳上台去,立刻與那二人決個高下。


    妖女,果然是妖女,她似乎唯恐事情鬧得不夠大。


    顧夕歌冷冰冰斜睨了言傾一眼,神色似雪。


    “不必了,我對你無意。”


    眼見自己被直接拒絕,言傾也不羞惱,依舊笑吟吟道:“橫豎不過添點彩頭,閣下倒也不必在意。”


    原道冉眸中幾乎能綻出綠光來。


    好,好得很。這一對狗男女竟當他全然不存在,施施然調起情來,真是欺人太甚。


    “既然私情你不應,那我們就來說些別的事情,”原道冉的脊背忽然繃緊了,如同一把出鞘之劍。


    “令師紀鈞曾殺了我煞滅宗七位長老,而今你我二人在此對決,可謂是天意。我便要替那幾位長老報仇,將你斬於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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