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奉也劍的開啟,需要凨族人的血脈。


    襲且宮試煉的最後一夜,奉也劍的劍靈救了言昭含和他的師兄弟一命。言昭含也是後來才發覺奉也劍靈的樣貌與孟透一模一樣。


    據傳,奉也劍靈出世,會幻作其主心念的模樣。


    言昭含並不意外,隻是在襲且宮那些混沌而絕望的日子裏,他偶爾會覺得有的念想蠢蠢欲動。他曾經借著酒勁,沉靜地以奉也劍劃開自己的手臂,讓自己的血浸染劍刃邊緣,就為了一睹劍靈的模樣。


    可他失望了。


    因為太過疼痛。身上和心上都太過疼痛,人就會格外的清醒。


    奉也劍靈風神情太過冰冷,他從劍靈眼中見不到任何暖意,不似那人桃花眼含情含笑,能消融寒霜。


    此時奉也劍靈又化作細沙,朝城外飛去,在夜風裏打個旋兒,頃刻間注入言昭含手中的長劍裏,劍靈合一。


    蘇綽多年未與言昭含交手,卻依舊能讀懂他的每一個神情。言昭含毫不留情麵地將劍刺來時,他以佩劍格檔開,輕巧地往身後退去,還能談笑自若:“師兄的劍法一點兒都沒退步,同當年一般,招招逼人退步。”


    他腳尖在城牆上輕輕一點,跳離了城牆,提氣淩空而行,笑道:“你怎就惱了。我不是還沒殺了孟三郎麽。”他說到“殺”字時,眼裏染上冷冽之意:“可惜了。”


    言昭含踏空而去,手中力道不減分毫,直刺蘇綽心口。蘇綽笑著逐一格開:“不過也罷了,延火令還在孟透身上。孟透要真的被生吞了,不曉得那群兔崽子會不會把暮涑的這道令牌給吞下肚。想來也麻煩。”


    兩劍僵持不下。言昭含道:“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嗎!”


    蘇綽的笑帶了點諷刺,他道:“這話可不應該從你的口中說出。言少君。”他將最後三個字咬得很重。


    “你入襲且宮起,殺過多少人你忘了嗎?你手刃過師門兄弟,殺了我們的師父。你的雙手怎麽是幹淨的。我們死後都是要下地獄的,還管這些人的生死?”


    言昭含一劍劈下去,蘇綽險險躲過,指向遠處的暮涑山,道:“那些人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在暮涑怎麽對待你的,你忘了嗎?你與他們是一路人嗎?”


    言昭含的思緒已經亂了,不想聽他說這些,可他仍不肯作罷。


    “沉皈的那些弟子,言家的那些人與你是一路人嗎?他們欺辱你、嘲諷你,視你為妖孽。你步步退讓換來的是什麽結果?”


    “你是不是忘了,你跟我才是一路人……”


    “別說了!”言昭含紅著眼低吼一句。


    蘇綽冷冷道:“暮涑氣數已盡,識時務的弟子已歸依明決門。各門弟子已跪伏在清覺台上。江翊在等我將延火令帶給他。趙臨城撐不到天亮。不知道你的孟三郎能不能撐到天亮。”


    言昭含垂眸望去,滿城屍鬼遊移,萬家燈火無光。暮涑山上的最後一縷燈籠光也滅了。趙臨城中的百姓曾以為生在暮涑山下,能得到萬世的庇佑。他記得年幼時背《延中》,北摶老祖說:“信仰天地生靈,不允悲生萬物。”


    他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望了孟透所在的高樓一眼,用劍在手臂上又劃了一道傷口。


    蘇綽意識到他要做什麽,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道了一聲:“你……”


    下一刻一襲玄衣在他身畔招展而過,狂風獵獵。他甚至來不及上前阻止,眼睜睜看著言昭含於虛空中闔眼捏訣,流光從劍身緩緩落到劍尖,霎時間奉也劍發出刺眼的白光。


    第98章 天瀾20


    遠方城外樹林狂擺,風聲唿嘯,有紅光噴泄而出。蘇綽施術法時已經遲了,成千上萬的血屍蝶飛入夜空,又如流星般墜落,突破趙臨城外的屏障。天邊頓時傳來石破天驚的一聲巨響。


    蘇綽怎麽也沒料到言昭含會召喚血屍蝶。那是襲且宮一派係的禁術。那些由天地間殘軀變幻而來的靈蝶,吸食喚靈者的鮮血,聽從喚靈者的指令。它之所以被列為禁術,是因為喚靈者必須供獻自己的靈力與血液,稍有差池,此生了了。


    蘇綽都不敢施展的禁術,言昭含居然動用了。


    千百道白劍光在他身軀上流轉,割出一道道傷口。奉也劍靈無情無心,劍光冰冷。他蹙著眉頭,握緊雙拳。


    血屍蝶破天而入,直衝向劍光圍繞的那人,盤旋著吸食他傷口處飄散出的血精氣。成千山萬的血屍蝶圍繞到他的身邊,盤繞飛舞,如同一陣颶風。蘇綽甚至看不到言昭含的麵龐,隻在蝶群偶然地疏散間,見到他的衣角。


    他持劍上前劈開蝶群,卻被一股無形地力量擋了迴來,身形不穩險些墜落下去。他嚐試了捏幾次決,控製屍蝶,皆沒有成效。他的心口疼起來,手也微顫,他想到了一個法子,在身上劃開數十道血口子,驅使一些血屍蝶為他所用。


    他想,這是江翊心心念念要得到的趙臨城,不能毀在言昭含手裏。他曉得江翊就在暮涑山上,身前臣服著各門子弟,隻等他帶延火令迴去。


    他眼前浮現江翊那雙如暗夜的眼,心下一橫,剛要在手臂上割開一道口子,無數的血屍蝶從言昭含身邊撤離,如狂風壓境般,掠過趙臨城。長街上的屍人與野靈迅速被斬成碎屑。


    屍蝶過處,一片空蕩。蝶群捲起的風帶起星星點點的屍屑,猶如蛟龍朝著遠方的暮涑山狂嘯而去了。


    蘇綽慌了神,意欲禦劍離開,身後卻霍然傳來一陣涼風,接著冰冷的奉也劍刺入了他的肩頭。他下意識地持劍向身後刺去,刺了個空,他抽離身軀,踉蹌著從半空中掉落了下去。


    言昭含的劍尖裏他的眉心隻有兩寸遠。他跌落下去,言昭含的劍直直向下,對著他的眉心。兩人皆運了真氣,平穩落地。蘇綽的背脊觸碰到了青石路板,奉也劍紮在他的耳邊。他望著言昭含冰冷幽黑的眼眸。


    言昭含的聲音冰冷刺骨:“我平生隻做過一件後悔事,當年在襲且山上,我沒有殺了你。”


    蘇綽幽幽道:“我這條命,本就不在我手上。”話音剛落便掙開了言昭含的束縛,以命相搏。


    蘇綽與言昭含纏鬥了一番,險勝。言昭含先前召靈已耗盡了氣力,纏鬥時處於下風,被蘇綽刺了幾劍。


    後來是轉醒的孟透趕到,救了他。


    血屍蝶翻山越嶺,一路掃蕩無阻,趙臨城中的屍人與野靈皆化為碎屑,隨風飄散。明決敗局已定。消息一入暮涑,山中局勢變幻,各門弟子聚力反抗明決。江翊欲領明決弟子殺出重圍,敗北。


    黎明之前,江翊與明決門弟子被迫受降。


    東方露出一點兒光亮。天空仍是陰沉的,夜色還未完全散開。人終於能看清前路。孟透背著滿身是血的言昭含走,血順著衣角落下來,血跡蜿蜒了一路。孟透的白衣幾乎已辨不出原來的模樣,身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還是言昭含的。


    言昭含闔著眼,不堪疲憊地依靠在他的肩上,沾滿血的雙手,在他脖頸前交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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