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他早在數次無間獄的磨礪中,看淡了自己的生死,又或者是因為他有十成的把握活下來。


    ……


    屋外有人敲門。


    孟透說:“大晚上的,這誰啊。”


    “準是隔壁的師兄又來借東西了。”江翊說,“行風離門最近,開個門。”


    李行風邊開門邊道:“你們屋半年前借的香爐還沒……還。”他聲音陡然帶了些欣喜:“你怎麽來了?”


    一屋子的人好奇地探頭望去——門口站著的是靜時師姐。一時間口哨聲一片。


    孟透吹完口哨不嫌添亂:“你媳婦啊。”


    她看了眼隻穿著白色中衣的李行風,又羞赧又氣惱:“你先把衣裳穿上,待會兒來院子裏找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他應了,趕緊輕輕闔上門,有點手忙腳亂地套衣衫。


    剛剛還在沉浸在書信中的薛夜站到孟透的身旁,搭著他的肩膀,兩人開始處於同一戰線。薛夜勾唇,聳肩笑:“艷福不淺啊李道長。”


    孟透故作深情:“難尋覓一朵高嶺之花,散發著幽幽清香。卿是我心中不敗的夏荷,不落的秋雁,我每日清晨醒來,翻越千山萬嶺,隻為替你採集蒼穹底下最清澈的露珠。我願與你……”


    李行風拿枕頭砸他,自己也笑了出來:“去你的。”


    孟透輕鬆接住:“這不是你自己寫的嘛,現在覺得肉麻了?”


    李行風整理衣冠,出門前啐了一句:“你念起來,就倆字,浮誇。糟蹋我一篇好情信。”


    屋子裏忽然安穩下來。待李行風的足音漸遠後,孟透和江翊幾乎是同一時間沖了出去。霍止不想去,被薛夜拖著走了。


    他們躲在牆角看戲。


    月下的靜時師姐一如既往的清冷矜持,將一枚玉佩放到李行風的手心裏:“行風,平安歸來。”


    後邊李行風低聲說了些話。他們幾個離得有點遠,聽不清聲音,隻看著李行風越說額頭越靠近。靜時含羞垂眸,李道長手一伸,將姑娘的纖腰一攬,低頭就吻了下去。


    牆角根的幾個人一陣唏噓。這時李行風竟看過來了,見著他們絲毫不吃驚,挑釁似的挑了眉,又跟姑娘溫聲軟語去了。


    薛夜是第一個走人的,他說忽然沒興趣看了。“誰想看他李某人春風得意,抱得美人歸。”接著大夥都散了。


    半個時辰後李行風才迴來,那叫一個神采飛揚:“兄弟們不好意思啊,靜時師姐已經是我的紅粉知己了。你們就將就在門派裏那些長得不怎麽樣的師姐妹裏挑個順眼的,湊合湊合過日子吧。”


    他的兄弟們整行李的整行李,準備睡覺的躺進床褥裏,沒人愛搭理他。


    “過幾年,我請你們吃喜酒啊。”


    薛夜一個枕頭掄過去:“就你話最多!”


    ……


    第一次征靈的途中還是很愉快的,比成日躲在門派中修煉來得有趣多了。幾百位弟子的隊伍浩浩蕩蕩,蜿蜒過青山綠水,也行經荒原草野。


    他們終於在一日傍晚爬到靖陽山坡。


    從山坡到永夜城不過一裏路,天卻倏地暗了下來。七扭八歪的樹,在黑魆魆的天色中張牙舞爪,頗有些瘮人。


    他們遙遙就望見城門口有一方明亮。


    守城的老人靠著牆打盹,手裏抓著長木頭環在胸口,腳上還是夏日穿的破舊草鞋。


    領頭的西澤師叔下了馬,在老人身前屈膝,輕輕拍了他的肩側,喚了好幾聲“老人家”,他才睜開了渾濁的眼。


    “我們是趙臨人,從暮涑門派出來,麻煩您行個方便。”


    老人二話沒說,就打開了城門,站在一側,迎接暮涑門派的隊伍入城。


    永夜城比想像中還要荒敗,家家門戶緊閉,街上空無一人,隻有風卷枯葉。城裏是死一般的寂靜。走了一段路,聽見不間斷的水滴掉落的聲響。噪雜的師兄們似乎變得很默契,誰也不再說話。直至這個時候,他們心頭才真的有了些壓迫感。那種瀕臨死亡的絕望氣息,令人感到壓抑。


    薛夜受不了這麽靜的氛圍,小聲問一旁的江翊:“這兒為什麽叫永夜?我總感覺這名……陰氣太重。”


    江翊解釋道:“這裏曾經是個繁華富饒的地方,以夜市出名,因而被叫做‘永夜’。聽聞昔日的永夜千街錯繡,燈火如晝,現今荒敗得很。”


    前頭不知出了什麽亂子,師兄們紛紛後退,後邊人擠人,都亂了套。西澤師叔威嚴的聲音從前麵響起:“自亂陣腳,不過是隻貓,怕什麽。陰靈躁動之所是在永夜的東潭河,並非在城中。”


    周圍的師兄弟紛紛鬆了口氣。


    霍止被人群擠到了孟透身邊,與他緊挨著,聽完西澤師叔的話,輕聲說道:“師叔這話,不過安撫人心,據傳言,城中也會出現流散的陰靈。”


    孟透笑得沒心沒肺:“出現了咱們也不怕,這麽多人在,還怕區區一隻野靈?”


    好在這一夜他們很平安地去了城主府,並沒有遇見陰靈。暮涑這次來永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受了永夜城主夏儒雲之託。他們一行人在城主府安定下來。


    城主府雖也是稍顯荒涼,但比外邊多了一些人味兒。府中的燈籠點得亮亮堂堂,幾乎照亮了所有陰暗的角落,來來往往的都是丫鬟小廝。


    夏城主與西澤師叔談了永夜城,掬了一把辛酸淚:“城中的景象您也看在眼裏,陰靈擾得百姓不得安寧,人人惴惴惶恐,城中的富庶人家幾乎都遷移到了外城,永夜這是枯了,枯了啊。”


    城主差點給師叔跪下:“求貴門派一定救我永夜全城。”


    西澤師叔拉起他:“暮涑自當盡力。”


    城主府不比門派,終歸是狹小些。五個弟子一間房,木板床不大且窄,很是擁擠。盡管入了秋,幾個男孩擠一塊睡容易出汗。孟透難受,睡眠就淺。夜半醒來,薛夜的一條腿正橫在他的肚子上。


    孟透將那條腿挪開。待他臨近清晨醒來時一看,肚子上仍壓著薛夜的腿。薛夜的額頭還抵著他的肩膀。


    第44章 不眠


    永夜的白日倒有幾分人味。街頭有三三兩兩的過路人,形容晦氣。家家戶戶門窗上都貼滿了黃符。還有人家掛桃木劍與辟邪的鏡子。婦人帶著小娃娃搬了竹椅坐在門口曬日頭,隻是愁容不展。熬過漫漫長夜,百姓更願意待在日光下。


    街道上盡是灰塵與枯葉,酒家的旌旗也傾頹,朱紅旗幟褪色。孟透他們繞了三條街,隻見到一家客棧開著門。老闆卷著褲腿兒,賴在門口抽旱菸。他們進去點了幾碗牛肉麵。


    整家客棧隻有掌櫃一人,自然也是他下廚。


    這個年紀的男孩正長個,吃得多些。而城主府收納那麽多人,沒有餘力準備過多的吃食。他們早上吃了幾個豆腐饅頭,不到晌午又餓了。


    薛夜坐得不安定,不住地往廚房那邊瞧,喊了好幾聲“餓死了”。第一碗麵上來,其他人都很默契地先推到他麵前。孟透給李行風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就跟著掌櫃的去廚房裏幫他一起端熱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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