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不肯抬頭,垂著腦袋,將一段細膩白皙的頸露出來,還有兩個軟軟的耳垂。


    周錦城看著那處皮肉,指尖癢癢的,但忍住了沒有去摸,隻道:“好吃。很甜。”


    阮唐絞著手指,小聲說:“可我沒吃,我不知道……”


    “那怎麽辦?”周錦城問。


    阮唐終於有機會能說出自己的目的:“我吃一個,就知道了。”


    “嗯。”周錦城捏著他的肩膀,思索片刻,道:“糖在地上,沒法拿。”


    阮唐想說他可以自己去拿,卻一抬頭就被周錦城牢牢按住了。最近幾天,周錦城身上都帶著那股陰鬱的感覺,到這會兒才散了些,眼神溫和起來,嘴角也掛著一點笑。


    阮唐愣了一下,便感覺周錦城低下頭來,投下一片陰影。什麽柔軟的東西碰上了他的嘴唇,舌尖觸到一個硬塊,緊接著便有甜絲絲的味道在嘴裏蔓延開來。


    小傻子傻乎乎地半張著嘴,看周錦城收迴唇舌,重新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之外,含著微微的笑,輕聲問他:“這迴知道了,甜不甜?”


    第21章


    阮唐愣愣地捂住嘴,小聲叫:“哥哥……”


    他稍微側著些身體,周錦城支著上身,餵完糖後,沒有退開多少,兩個人麵對麵挨得很近:“嗯?”


    阮唐還是捂著嘴,支吾兩聲後,聲調不穩地說:“甜……”


    “糖、是甜的,我知道了。”


    周錦城輕笑,躺迴了枕上。兩個人還是湊得很近,阮唐慢慢拿開了手,嫩包子似的臉對著周錦城,還往前靠了靠,胳膊和腿都搭在周錦城身上。帶著甜味兒的唿吸很熱,換為周錦城的手貼著他的臉。


    果真很嫩。摸了兩把,周錦城便沒能忍住,兩根手指頭捏住阮唐的一邊臉蛋,輕扯了扯,招來一聲貓樣的痛唿。


    “哥哥,還難過麽?”


    周錦城不答,過了會兒,道:“她原是我娘的表妹,跟我爹定親,是早於我娘的。”他將阮唐攬進懷裏,下巴支在阮唐頭頂,輕聲說道,“進周府也比我娘早。但沒兩年,她府上便落敗,爹娘去了,兄弟分了家產各自開府,離了雲城。那時我爹剛考上進士,正得意時,但畢竟年輕,許是自己做不得主罷,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休了她,又娶了我娘,重新配個門當戶對。”


    阮唐猶疑道:“休姨娘,是為什麽呢?”


    若周錦城認定自己母親是正兒八經的太太,那林素嵐就隻能是姨娘,阮唐竟能分辨。


    周錦城道:“未有所出。”


    “錦重……”阮唐頓了頓,就反應過來,“他是哥哥後麵生的。”


    “嗯。”周錦城扯散錦被將兩人蓋了,“打記事起,爹娘便不睦。他們分兩處院子住。我娘身體不是很好,沒幾年便去了。”


    分了兩處院子,一院在周府,另一院同周府相隔兩條街。是一家人,進的卻時常是兩家門。


    阮唐沉默了,微抿嘴唇,被周錦城抱在懷裏動彈不得,隻好伸手去摸周錦城的下巴。


    葬禮過後,周霖輔鬢邊添上許多白發,眼見得蒼老下去,精神也不大好,少尋周錦城的錯處。周錦城房裏添了個人,總有人嚼舌頭嚼到他耳朵裏,他竟也沒多管,隻叫周錦城穩重些。周錦重也還來書房請教,就是話少了許多。


    周錦城倒是對他多了幾分好顏色,為著安撫周錦重,體諒他心上不舒服,阮唐跟周錦重生了什麽嫌隙,他都先訓訓阮唐。


    這天清早下了場雪,樹上葉子早落光了,書房距離住人的院落較遠,沒有地龍,怎麽加火盆都冷,周錦重的丫鬟奶娘都來尋人,周錦城便放他迴去,又看阮唐的臉也凍得發白,索性都收拾了書卷,鬆快一日。


    自進了周府,跟在周錦城身邊,阮唐天天吃好睡好,半年裏個子往上竄了一截,嬰兒肥褪了些,身姿挺拔,脫換出了少年人的模樣。不是夏天時候跟周錦重兩個人往地上一蹲,旁人還以為他倆年紀相仿的樣子了。


    然而心性還是那樣。


    不溫書,周錦城去正房見了他爹一趟,管家給他手裏塞了碗參湯。周霖輔沒跟他說什麽,隻問了問他跟周錦重念書的進度,又叫他多關照周錦重,便道累了,要歇晌。


    周錦城大概在正房待了兩盞茶時間,出門時小廝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晴朗的天上日頭正好,滿院還來不及掃的雪更亮,獨自走了一段,有些沉鬱的情緒好了些。


    隻是還未等進屋,周錦城便覺裏頭氣氛不對。他抬手去掀棉簾,伺候茶水的小丫頭先湊上來輕聲道:“少爺,二少爺困了,方才已先被小廝們領了迴去,走前跟少爺問好呢。”


    周錦城點了點頭。


    這是又跟阮唐鬧別扭了。


    阮唐正在多寶閣前坐著,膝上攤開一冊山海經,在看上頭的圖畫,看的入神,待周錦城走到他麵前才發覺。“哥哥。”阮唐仰頭看他,麵上是甜甜的笑,叫完後頓了一頓,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周錦城兩手交握在身後,並沒答言,停也沒停,直抬腳往裏間去。


    沒多一會兒,阮唐便後腳追了進去。小炕幾上放了兩個精巧的手爐,阮唐早起時扔了橘子皮進去,這會兒味道慢慢散了出來,滿屋清淡的橘子皮的甜苦味。


    他挨在看閑書的周錦城身邊又叫了一聲,見還是不理,便耷拉了腦袋,慢慢歪過去,靠在了周錦城肩上。


    要是往常,到這會兒,阮唐見撒嬌不成,就要絮絮叨叨地講自己的理兒,講完再認錯——周錦城最清楚不過。


    可今天的阮唐卻一直悄沒聲兒的,慢慢的……竟還吸了吸鼻子。


    周錦城扛不住了,扔下書迴身去看,便見人紅了眼圈,不是憤憤不平要有理的樣子,反低眉順眼的,鼻尖也紅了,見他迴身,還把眼睛更加垂了下去——委屈極了。


    “怎麽了?”周錦城捏著他下巴叫他抬頭,心裏急了,隻無用地問,“怎麽哭了?”


    他不是不知道阮唐因為什麽紅眼睛,隻是阮唐平時不愛哭的,跟周錦重惱了是板著臉,在他這裏要麽沒皮沒臉地撒嬌,要麽還振振有詞地辯駁,真是沒有過這麽委屈的樣子。


    阮唐隻牛著不抬頭,還往周錦城懷裏紮,剛才不理還沒事,周錦城問了兩句,他就漏了哭音出來,悶悶地在喉頭哽咽。周錦城想起進門時這人軟乎乎叫自己哥哥,自己抬腿走了的景象,後悔起來,伸臂將阮唐撈到腿上,柔了聲調哄他:“是我錯了,以後跟你好好說話,行不行?”


    阮唐抱著他脖子,哭聲幾乎沒有,但貼著周錦城耳朵的側臉卻實打實濕的厲害。


    周錦城又好聲好氣哄了半天,他才開口,張嘴還是帶著哽咽,把周錦城心疼壞了,“現在你是不是不想做我的哥哥,以後……以後隻想做周錦重的哥哥?每次他惱了,哥哥都來罵我,是我錯了,他就沒有錯嗎?哥哥給我的東西,我都給他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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