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玉溫香當然不是拿來形容玉的,然而此時此刻,也隻有用這個詞兒,管竹才能表達出自己的感覺。


    “周淵一直將玉龍貼身帶著,我也是偶然間看見。看他的意思,並不願意被人看見,我也是因覺那玉質實在罕見,且其中靈氣充沛,似是上好的古玉,但看其質地寶光,卻又不像是盤出來的,所以厚著臉皮仔細看了看。”


    年代久遠的古玉,不管是埋在地下,還是收藏在什麽地方,都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歲月的侵蝕。或被風化,或有沁色,即使是特意珍藏秘斂的,也與新玉有所區別。有些古玉經盤玩之後,會有一層寶光,然而這種寶光與新玉本身所有的寶光也是不同的。


    管竹不算是鑑古的高手,然而新玉舊玉卻還是分得出來的。他比周淵年長十多歲,如果不是因為覺得那塊玉實在特別,也不會厚著臉皮非要看個晚輩的東西。


    周峻茫然地站著,喃喃地說:“玉龍?我,我沒有見過。就是淵兒--的遺物裏,也沒有這個東西。”


    一枚玉龍其實還算不上鐵證,然而周峻卻無法自欺欺人。那樣頂尖的美玉,如果要買至少要數十萬,周淵當時二十幾歲,根本沒有這樣一筆能自由挪用的資金。如果是有人贈送,他為什麽不告訴父親呢?


    周峻有一瞬間心裏想過管竹是不是在說謊,但隨即就自己推翻了這個想法。這些年他與管家相看兩厭,然而在這件事上,如果管家有心開脫,當時就可以提出各種藉口,而不是一言不發地承認下來,背負著這個罪名十年之久。更何況,董涵所操縱的岱委,正為這枚玉龍的存在提供了可能性和證據。


    “遺物中沒有也很正常。”葉關辰輕聲說,“這枚玉龍很可能就是岱委的化身之一,既然事情不成,岱委自然被董涵召迴,不會給人留下如此明顯的把柄。所以我想,當時董涵也很可能就在管家附近。”


    管竹的眉毛猛地一跳:“難道說--”


    “您是知道什麽?”葉關辰敏銳地注視著他。


    “的確--”管竹喃喃地說,“當時我曾在家附近的地方發現了一種奇怪的痕跡,懷疑是某種妖獸。但是我沒有跟任何人說,而是--”他有些艱難地說出最後一句話,“悄悄拿了宵練劍,自己出去了……”


    這是他十年來心頭的一塊瘡疤,從不敢去觸碰。


    雖然隻比管鬆小幾歲,但成就,他遠遠不如兄長。曾經他一直都不服氣,認為兄長之所以成就更大,是因為他是長子,拿到了祖上留下來的宵練劍。所以那天,兄長成功捕捉睚眥,在天師行內引起轟動,他的心裏卻很不舒服。


    因此在發現那疑似妖獸行蹤的痕跡時,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而是偷偷取走宵練劍,自己去捕捉了。可是他並沒有找到妖獸,而管家卻在那段時間裏出事了。


    十年來,午夜夢迴的時候,管竹都忍不住要想:如果他不是那麽想著自己立功,如果當時他沒有拿走宵練劍,如果宵練劍還在管鬆手裏,那麽兄長或許並不會身亡。


    這種負罪感讓管竹心裏仿佛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幾乎喘不過氣來。所以十年來他把全部心血都灌注在侄子管一恆身上,甚至因而忽視了自己的兒子管一鳴。可是無論怎麽做,他的兄長都不可能再迴來,他的大嫂也不可能複生,他的侄子也不可能不再做孤兒了。


    “是什麽蹤跡?”管一恆沒有注意到管竹隱含著痛苦的表情,隻是追問。


    管竹微微閉了閉眼睛。再提起當年的事,就像他把自己的靈魂再拉出來拷問一次:“當時沒有想明白,隻是感覺到有火之氣,雖然極其微弱,但極為精粹。現在想來,也許就是三足烏?隻是當時我搜索出很遠,卻最終什麽都沒發現。”


    葉關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董涵大約也是怕周淵不能控製睚眥,反而被其所傷,所以就潛在管家周圍,預備隨時援手。但因周淵沒能解開封印,所以他放棄計劃離開了。我想他離開的時候,大約是把岱委也帶走了,否則,周淵或許不會……”


    龍愛美玉,睚眥為龍之子,也有此愛好。如果周淵身上當時還帶著那枚羊脂玉龍,睚眥至少不會主動攻擊他。


    周峻怔怔地站著,頭慢慢地垂了下去,垂得太低,以至於脊背似乎都彎了一點:“淵兒,他居然,居然是--”居然真的是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葉關辰輕輕拉了管一恆一下,悄悄退了出來,關上了靈堂的門。隔著門,他們隱隱約約仿佛聽見了幾聲嗚咽,仿佛從什麽地方硬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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