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到烈親王府的消息時還不是很意外,他知道烈親王夫婦特別的恩愛,故而種種舉動皆為常事。


    “這就奇了,你說宸王府也沒有動靜。”皇帝問道。


    “迴稟皇上,宸王爺這幾日不過是在府中靜養,和往常一樣。”探子迴稟道。


    皇帝笑了,哈哈大笑,似乎特別的愉快,“果然冷麵冷心,果真是帝王的不二人選。”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宸兒,將你的冷血拿出來,讓朕瞧瞧。


    “王爺一連幾日都不來早朝,這是不是又得了什麽大病?”賈琉瓔從屏風之後轉了出來。


    皇帝冷笑道,“怎麽可能,他左不過是又在和朕賭性子。隻是,朕還沒對他爹娘下狠手,他倒是先氣了。”


    “皇上也別氣了,您這不聲不響的派了重兵守著烈親王府,他見自己父王母妃受了委屈,想來是會氣的。可若是說氣,宸王爺也不至於氣了這些天。想來,還是病了。過幾日病好了,王爺自然會和先時一樣的。”賈琉瓔勸道。


    “你倒是了解他。”皇帝看著賈琉瓔,麵上冷冷的。


    賈琉瓔擺了擺手,“臣再如何了解宸王爺,怎麽比得上皇上呢?這還不是皇上日日夜夜在臣耳邊叨念麽?”


    “你這麽說,倒是怪起朕來了?”皇帝看著不禁笑了,“吃醋了?”


    賈琉瓔幹脆半推半就的裝作一臉委屈,又點了點頭,“皇上。”


    “那也比不上你在我心裏的位置啊,宸兒不過是個孩子罷了。”皇帝輕輕的吻了一口他的額。


    “那皇上還與他置氣,皇上不也成了小孩了。”賈琉瓔輕輕摟住皇帝的脖頸。


    皇帝笑了笑,“聽你的。”


    賈琉瓔見皇帝這幾日的心情忽好忽壞,自己也越發的小心翼翼。


    隻是皇帝待他依舊是百般溫柔,百依百順。


    ******


    “皇上,宸王爺來了。”太監小心翼翼的稟告,偷眼見得皇帝又皺了皺眉,心跳都感覺停了。


    “讓他進來。”皇帝頭也不抬,隻是冷冷的扔了一句。


    “拜見皇上。”君墨宸雖不願意到這聖書閣來,隻是無奈,如今還是需要低頭的時候。


    皇帝似不曾聽聞,依舊忙著手中的事情,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抬起頭來。


    “宸王何時來的?”那口氣裏滿滿的驚訝。


    君墨宸竟也不惱他,便隻是應道,“來的不巧,正碰上皇上無暇之時。”


    “宸王來了,怎麽也不說?”皇帝便轉頭責問起身邊服侍的太監。


    那太監驚出一身冷汗,他怎麽也想不到皇帝會變臉的這般快,隻是想著趕緊求饒保命來的要緊些。“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不怪公公,想來是方才皇上忙於政務,微臣的聲音也太小了。”君墨宸說著,跪了下去。


    皇帝心裏暗嘆,若這是自己親生兒子該有多好。這樣的樣貌,這樣的品格,這世間都難得再尋。


    “賜坐。前些日子聽聞你病了,如今可好些了。”皇帝一臉關切,他看著君墨宸,那麵上的確有幾分憔悴。


    “迴皇上的話,臣已大好,多謝皇上掛念。”君墨宸畢恭畢敬的應道。


    從今以後,隻是君臣罷。再無,便是陌路。


    “大好了便好,你妹妹天天念著,朕讓她出宮去瞧你,她又不去。”皇帝一邊說一邊笑道。


    君墨宸遲疑了一會,這才說道,“有勞掛念。”


    “你去見見她吧,一直在芬芷宮等你。”皇帝說著,便示意身旁的太監帶他過去。


    君墨宸擺了擺手,“不勞動公公了,微臣自己過去便是,公公還是服侍皇上吧。”


    說完,轉身離了聖書閣。


    “皇兄如何來了?”君撚雪見到君墨宸的時候一臉驚訝。


    君墨宸看她安好,也不多說,隻是笑了笑,“來看看你,不好麽?”


    “好是好,隻是……”君撚雪咬了咬唇,“皇兄,我……”


    “那不是你該理會的事,安心做你自己的便是。”君墨宸應了句,又在她這芬芷宮轉了轉,便在議事廳坐下。


    君撚雪被他那話一出,便什麽也不敢說,隻是陪在他身旁。


    “一切安好,勿念。”臨走時,君墨宸附在君撚雪耳邊輕聲道。


    君撚雪拚命地點了點頭,笑道“兄長安然,我亦無事。”


    剛走出芬芷宮,門外便有了轎攆侯著,“賈貴殿請王爺到琉瓔殿一敘。”


    “多謝貴殿相邀,今日便不去叨擾了,還是改日罷。”君墨宸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正欲走,卻被那太監向前一步攔住,“請王爺移駕。”


    君墨宸愣了一下,他見那太監渾身發抖,卻依然站在那裏擋住他的去路。


    “罷了。”說著,便上了轎攆。


    兩個人對坐著,並不言語,賈琉瓔用手指蘸了蘸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寫到,“近來可安好?”


    君墨宸點了點頭,又看他寫,“他已經下手了,提防些。”


    “有勞。”君墨宸想了想,還是也蘸了蘸杯中的水在桌上寫道。


    “入冬之前,最好了結。”


    “此話何解?”


    “大雪紛飛,塵埃落定。”


    “借君吉言。”


    賈琉瓔見君墨宸應了,便道,“時候不早了,我見王爺如今氣色好了,想來皇上也安心了。王爺還是早些迴府歇著罷。”


    “告辭。”


    大雪紛飛,塵埃落定。君墨宸笑了,一閉眼,又是那年金陵的雪。


    雪白血紅,怎掩塵埃?


    ******


    皇帝對烈親王府禁錮越來越過分,烈親王妃看著這蕭瑟的秋景,自知大限已到,也不願拖延時日。


    這一生,相夫教子,她雖貴為王妃,更多的,還是和普通大富人家那般。


    如今雖有牽掛,大局當前,也需舍了這牽掛。當下便決心自行了斷,即使不能一了百了,也該讓活人少些擔憂。


    這一日,烈親王妃見烈親王又到書房去寫字,便放心的起身梳洗。自從被軟禁之後,烈親王大多時候都是在書房裏寫寫字以消磨時間。她又歇了這些時日,今日起時也覺得自己比先時好了許多。


    她小心的尋出成親時的大紅嫁衣,一件件的穿戴齊整,又畫了精緻的妝容。一如初見,大紅嫁衣染紅天邊殘陽。


    她走到門邊,向書房的方向望了一眼。終是狠下心來,將當年從師門帶來的絕命丹吞下。又快步走到床上躺下。


    那本是玹琴教的女子為了自保時備下的藥丸,卻沒想到會用在這樣的時候。


    好睏,要睡了麽?睡吧,睡了,就沒事了。


    夫君,柳兒走了,這萬千紅塵有幸攜手一生,為妻知足了。


    宸兒,娘親無法等你了,隻是唯願你,一生平安喜樂。


    清兒,我等了半輩子,那一聲幹娘,多謝你的成全。


    等到烈親王迴房的時候,烈親王妃的身子早已冰冷。


    他早就知道她的心事,隻是一直不願說破。今日在書房,那落下的每一筆都出問題他便知道要出事了。


    他沒有迴來,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吧。躲不過的,終該來的。隻是不該,讓她這麽痛苦的陪著他受這個罪。


    ☆、弔唁


    “柳兒,你安心去吧。最遲,來年春,宸兒會親自到梨苑去看你的。”烈親王雙手握住烈親王妃冰冷的雙手,輕輕的說著,一時沒忍住,還是淚留了滿麵。


    “柳兒,你是怕我難過麽,竟一直瞞著,瞞著。這麽多年夫妻,你還信不過我麽?罷了,去吧,安心的去吧。”


    “柳兒,到了那邊,你若是一個人害怕,就和天衡在一起吧。我霸占了你一世,也不敢再強求了。”


    黃泉路上你小心走著,奈何橋畔就莫再等我了。去吧。


    烈親王一直陪在王妃身旁,獨自陪著她,他想讓她靜靜的走一程,一直沒將事情告訴下人。天明之後,才將王妃仙逝的事情告訴府中的下人,這才命人舉喪。


    這消息很快傳遍了金陵城,百姓的怒火似乎一下子被點燃,皆道皇帝失德,處處有人罵昏君。


    宸王府得到消息的時候,君墨宸還和眾人在書房商議事情。


    淺茶帶著一死士走了進來,“王爺,烈親王妃,歿了。”


    “什麽?”君墨宸和柳逸清心裏具是一驚。


    君墨宸猛的將手中的紙握緊,不會的,不可能!


    其他人聽到消息也是一臉震驚,昨兒還聽見好好的,怎麽今日便聽到說歿了?


    “烈親王妃,歿了。”那死士跪了下去,又將那話說了一遍。堂堂八尺男兒,淚落了滿麵。


    他是被君墨宸派去長期護著烈親王府的人,平日裏烈親王和王妃待他們都極好。此時讓他迴來報喪,這心情,也是難以言喻。


    君墨宸呆在那裏,一言不發。其餘人本想著勸,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便悄聲離了書房,隻留下柳逸清一個人陪著他。


    “逸清,你可聽到他剛才所說?”也不知過了多久,君墨宸忽然問道。他心裏明白,娘親是自盡的,為的是他。


    柳逸清看著他,點點頭,“嗯,聽到了。”他走到君墨宸麵前,看著他,也不知該說什麽。


    “娘親歿了。娘親,歿了。”君墨宸囈語般的念了兩遍。


    “墨宸。”柳逸清心裏也不是滋味,卻又不住的擔心君墨宸,便伸手將他抱住。


    君墨宸一直壓抑著自己,他恨,真的恨,他恨皇帝,也恨自己。恨皇帝無情,恨自己無能。


    隻有被柳逸清抱住的時候,他內心裏的無助略略有了安放之處。


    柳逸清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不料肩頭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君墨宸實在有些控製不住自己,自己又被柳逸清抱住,便朝著他的肩咬了下去。


    柳逸清沒有說話,還是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墨宸,我還在,我會一直在。


    他難過,他的親娘沒了,可他也難過,他剛有了娘,雖說是幹娘,但是今日卻告訴他,他再次成了孤兒。


    君墨宸反應過來的時候,柳逸清的肩頭已經痛的沒了知覺。


    “師兄。”


    “喚我名字可好?”柳逸清的鼻頭也有些酸楚,一時間又想起了那一年在刑場的情景。


    那一年,尚是年幼的他背著玹琴,緊咬著薄唇,看著親人一個個的在他麵前斬首。他卻什麽也不能做。


    君墨宸點了點頭,低低的喚了聲,“清兒。”


    “這是書房,若是想哭,一會迴了屋,多少眼淚哭不得?”柳逸清見他已經淚落不止,便勸道。


    想著這下外邊一定有人候著,又不好從書房出去。君墨宸便拉著柳逸清開了暗道的門,一路走著,再開門,竟然是秋水軒。


    “我陪你。”柳逸清看著他還是一臉悲戚,便柔聲安慰道。


    君墨宸看著他,心裏的難過,委屈,此時越發難以抑製,便抱住他,無聲的落淚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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