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野與敖登聯手,依舊小心謹慎得很,在四手力壓劉傳玉雙拳之時,也不敢有絲毫鬆懈,就連女子從頭到尾的出現,閃襲白羽流星,都不敢用餘光瞄上一眼。


    這便是對劉喜寧實力的忌憚,雖說武道隻有六品,但個人境界總不能一概而論,否則甲子蕩魔之時李且來還隻是個武道六品的門外漢呢。


    不過到了三品精熟境界的,有一個算一個,至少不會太過天差地別,不像兩個四品大宗師擺在一起,差距好似人畜有別。


    故而曾經的劉喜寧能在北狄眾部的聯軍中周旋三位三品武人,隻損一條手臂,還殺一人再離去,如此壯舉,實在匪夷所思。


    現在的劉傳玉顯然窮途末路,所以更得提防他狗急跳牆,求死求橫。


    英野和敖登,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自當矜貴些。


    女子轉身,對著劉傳玉柔聲道:“劉伴伴,許久不見啊。”


    劉傳玉身軀一震,氣機翻湧,直接掀飛英野與敖登二人,卻是一臉驚愕,驚愕的不是女子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而是她為什麽要在這時候站出來?


    敖登與英野身形搖擺,如同水上浮漂遇著鱗波,看似飄搖,其實並非有一絲一毫頹退。


    就當三人氣機糾葛,就再度要沾粘一起,亂作一團之時。


    女子輕喝一聲,“喂,那兩個粗蠻狄人,怎的也不罷手迴頭看看我?”


    英野輕哼一聲,狎謔道:“你是我女人?我要看你?”


    女子隻是玩笑道:“隻要你迴頭瞧我一眼,我不信你會不待見我。”


    英野雖有幾分猜測到她的身份,卻也無暇迴顧,因為自己輕薄話剛畢,就感覺劉喜寧的拳勢淩厲更甚,好似山嶽。


    英野譏諷道:“劉喜寧,怎麽還打急眼了?噢!我倒是聽說你們太監也會找女人的,雖然不能交媾,但是也能陪著吃飯,就叫作對食,我知道了,她是不是你的……”


    劉傳玉兀得伸手,快逾閃電,鉗住英野的咽喉,後者的體魄比白羽流星堅實許多,劉傳玉暫時也隻能扼得他不能滿口噴糞。


    英野本就不是無故逞口舌之快,見劉傳玉果真動怒,趁著他另一隻手抵擋敖登的攻勢之際,刹那間三五拳砸落其胸膛,兩人相互角力,後者五指掐入前者脖頸,仿佛落地生根,隻管使力和挨捶。


    劉傳玉七竅流血,英野則更是狠厲,不管不顧,險些自己扯斷自己的脖子。


    就看誰先撐不住。


    兩人再有這麽片刻相持下去,就該同歸於盡了。


    息長川看了一眼女子,竟是不為所動。


    她不急是對的,畢竟劉傳玉本就死局已定,而英野所作所為完全就是為一時之勇,白賠性命了。


    這筆賬,怎麽算都不虧。


    但她既然敢現身,就不擔心自己沒法全身而退?


    息長川不得不出手,強行把兩人解套開。


    敖登見狀也是暫時罷手。


    劉傳玉換上一口氣機,當即對著女子躬身行禮,聲音沙啞道:“奴婢劉喜寧,見過誠孝貞順輔天聖烈慈壽皇太後。”


    奈何劉傳玉說這話時已經連吐字都頗為艱難。


    女子微微一笑,好似沒有看到劉傳玉此刻的慘烈樣貌,隻是問道:“本宮這就榮升太後了啊,這麽老長串子的徽號?不用猜,定是我那好兒子取的。”


    劉傳玉點了點頭。


    女子失笑,“他倒是真孝順……”


    劉傳玉還是點頭,半點不察太後這話裏有譏誚。


    古人所推崇的二十四孝,臥冰求鯉、嚐糞憂心、埋兒奉母等等,皆是愚孝,且愚不可及不,無可救藥,不過禮教糟粕爾。


    可陳含玉的“寬仁純孝”四字尊諱,在他看來,當之無愧。


    女子身份大白於眾,北狄幾人眼神紛紛深沉起來,驚喜兼具凝重。


    果真如此,真是意外之喜!


    這下不用英野和白羽流星明裏暗裏貪功起釁了,隻要拿下這兩位,在場幾人皆是蕩蕩之勳,可誦而不可名。


    就連那可笑枉死的白羽蛇弓都成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苦肉代價了。


    離朝最年輕的太後章凝看著劉傳玉掛在臉上的兩條姑且稱作眼珠的爛肉,嘴硬心軟道:“劉伴伴,你還將這倆破爛眼珠子掛在麵上作甚?打起架來不晃蕩嗎?這看煙塵四起的,都快掛糊了,多埋汰啊,不如摘了幹淨。”


    劉傳玉微微搖頭,解釋道:“奴婢形狀狼狽,確實有礙觀瞻,太後勿怪,萬一,老奴是說萬一,萬一塞迴去還能用呢?”


    “那你是倒是想挺美的。”


    章凝被他的玩笑逗樂了,眸光卻似閃爍,微風和煦的臉色忽然迸發出些許詰問之意,“皇帝到底怎麽想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把你逼到這兒來為太上皇捐身殉義了?”


    劉傳玉趕忙搖頭,“太後誤會了,陛下待我不薄,是老奴來此完全是擅作主張,愧對天恩。”


    章凝緩緩點頭,語氣依舊冷漠,“那你是有些不識好歹了,不如迷而知返,從哪來迴哪去吧。”


    “這可不成!”


    白羽流星聽聞章凝如是說,當即譏諷道:“如今關外道是大端京畿,玄龍城地界,不是你這大離太後能說了算的。”


    章凝瞥了白羽流星一眼,淡然笑道:“的確,我離朝兩都巡幸的夏都現在變成了你大端的大都,你以此譏我,我本無話可說,但是你們這些狄人不是還褻稱陳含玉為兒皇帝?為此還特尊我丈夫為大都二聖之一嗎?怎的?我這個聖人正妻說的話!不好使了?”


    章凝的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白羽流星麵色微變,一時都被她的氣勢所震懾,想要反駁卻又無從下口。


    旋即一愣,醒悟過來,自己為何要與她辯駁?


    如今這兩人都是甕中之鱉而已。


    白羽流星嘴角掛起一抹冷笑,這才好好審視一遍這個風韻猶存的美嬌娘,不愧是大離太後啊,兩臉夭桃從鏡發,一眸春水照人寒。


    對於他們這些異族,中原女子才是真正的異域風情啊!


    自己剛死了兒子,若是能將她囫圇拿下,帶迴玄龍城行牽羊禮,孩子這不就又有了嗎?


    退一萬步講,即便這女人金貴,不能獨享,要與他人分甘同味,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章凝似乎看穿了白羽流星的齷齪心思,嘴角輕揚,露出一絲古怪的憐憫。


    這些狄夷,雖學文卻不知禮,好勇武卻輕廉恥,確實與禽獸無異。


    她頭也不迴道:“劉伴伴,有沒有把握拖住那貢真翕侯三合?”


    在章凝並無多少羞怒的目光注視之下,白羽流星忽覺一陣心血來潮,好似大難臨頭。


    劉傳玉抱拳,羞愧道:“老奴願效死力,卻恐三合有些困難。”


    息長川卻是如實道:“劉公公高看我了,你若拚死,我還是有幾分怵的。”


    劉傳玉沒有說話,章凝卻語氣淡淡,“沒想到天底下獨一個的二品通微武人,竟也這般膽小。”


    息長川沒有反駁什麽,甚至點頭認可道:“我的確膽小,沒辦法,我老婆要生孩子了,剛請我族的覡師看過,是個男孩。”


    章凝微微側目,難得不綿裏藏針道:“那可是可喜可賀啊,我膝下也是一女一子,按我們中原說法就是湊成一個‘好’字,還得是女在子前,翕侯是個有福之人。”


    息長川欣然道謝,笑容滿麵。


    章凝麵上笑容不複,目光堅定,“伴伴,我暫時不和那白羽氏的畜生計較了,咱們還是穩紮穩打來吧。”


    劉傳玉隻覺慚愧,這可真是主辱臣死了,不帶一絲造作地感激涕零道:“老奴惶恐,今日若非太後在此,隻怕老奴就死在這絕地了。”


    “哪兒的話啊?也別高興得太早,說不得咱倆死一塊呢,”章凝全然不懂避讖,“我男人,你主子,他可是個十足小心眼子,咱們要是真死一塊兒了,他也得氣死。”


    劉傳玉也不再告罪,隻是麵容肅穆地問道:“太後能打幾個?”


    畢竟除了明麵上的這三人,隔岸觀火者大有人在,時局不容樂觀。


    章凝指了指息長川,“隻要劉伴伴攔住這一個,其他來幾個都不是問題。”


    劉傳玉苦澀一笑,“這個老奴怕是拚死也攔不住啊。”


    章凝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又問道:“那換我來拖住這位貢真翕侯呢?”


    劉傳玉當即自信不疑,“本來老奴是舍得一身剮的,但現在有了太後相助,老奴可以換個打法,苟且一些,另外再多三五人也不足懼的。”


    章凝微微點頭,目如深潭,身上蕩起喧沸滔天的氣象,震驚百裏。


    李且來從陳符生身上帶迴的大多數武運,已經全由章凝消化,現在的她,離二品幾乎就隻隔一層一捅就破的窗戶紙。


    “既如此,就這麽辦吧。”


    息長川不怕為她砥礪武道,目光中帶著幾分敬佩,遂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


    劉傳玉卻是眼神黯淡,為今之計,不過多苟延殘喘片刻,並未找出破局逃生之法,甚至可能連累太後。


    要是太後真“崩”在此處,離朝武運半數將被北狄蠶食,後果不堪設想。


    那才真是萬死難贖其罪!


    劉傳玉默默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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