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牛走時,意味深長地看了楊寶丹一眼,卻是被楊寶丹給直接無視了。


    齊柔端出幾盞茶水,自然也沒有忘了床上那個躺著的“師兄”。


    楊寶丹輕聲道謝,姿態溫婉得倒是像個大家閨秀。


    一旁躺著的屈正心中腹誹道,“嗬嗬,這丫頭本來挺活潑開朗的啊,也敢說話,現在倒是一副忸怩作態小媳婦兒模樣了……”


    三人圍坐八仙桌前,不知道聊些什麽,都是拘謹得很。


    不過多久,屋外忽然響起何花的聲音,“爹娘,我們迴來了……”


    何三水與齊柔這對夫婦聞言麵色皆是一變,從原本的拘謹變得更加無措起來了。


    屈正雖然傷重,但還未到不治的地步,早就感知到了屋外隻有何花何葉兩姐妹,何肆並未前來。


    看樣子那小子的身體應該沒什麽大事,至少是死不了,否則就算是報喜不報憂,這會兒哪兒還有閑心買糕點吃?


    欸?對了!


    那小子現在不在!豈不是說有熱鬧看了?


    屈正登時容光煥發,連眼神都精亮了些。


    這沒有夫妻之實的大婦遇上已經身心皆許的二婦的戲碼,嘖嘖嘖!


    自己也算苦中作樂了,看戲!看戲!


    心想著等會兒自己還要幫著添油加醋再拱把火,總歸叫這一身傷不能白受。


    可憐屈正,到現在也還不知道自己是麵對了怎樣的敵人,稀裏糊塗的摻和進來,稀裏糊塗的重傷。


    他隻是想看場戲,不叫何肆那小子開開心心的,這不過分吧?


    不過分!一點兒都不過分!


    楊寶丹轉過身子去,看到何花何葉兩姐妹。


    三人都是一愣。


    何葉大概是最愣的。


    家裏怎麽又冒出個圓臉姑娘來?


    眉宇之間,和自己還有些相似呢。


    這並不是何葉的錯覺,其實何肆最初在江南楊氏鏢局的時候,對楊寶丹的親近之感,主要還是源自於她和自己二姐的幾分相似。


    何肆也是說過好幾次這兩人的相似之處,譬如都是圓臉,都是好吃,都大大咧咧、天真爛漫。


    不過楊寶丹還是要比何葉機敏得多的。


    何三水尷尬問道:“花兒,葉子,你們迴來了啊?小四呢?怎麽沒有一起?”


    “就是一起迴來的,隻是路上遇到了劉公公,兩人聊了起來,後來還一起走了,也不知道有什麽事情。”


    何花含糊其辭,言語之間卻是用餘光偷偷打量著家裏這個從未見過的客人。


    何三水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然後硬著頭皮介紹道:“花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


    屈正忽然快一步開口道:“這位是楊寶丹,你小男人背著你在江南找的婆娘。”


    何三水聞言麵色一黑……


    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便宜師兄啊,真是白擔心他的傷勢了,之前對他噓寒問暖一聲不吭,現在拱火起來嘴皮子倒是利索,看樣子真是傷得不重,還有這等閑心,看熱鬧不嫌事大!


    何花聞言愣住,原來這就是楊寶丹啊?


    怎麽還來京城了呢?


    何肆對她說過,其實楊寶丹長得不如她好看,何花信了,卻覺得為他是在說漂亮話。


    如今一見,心裏確實湧出一絲半縷的失落之感,她試想過楊寶丹姿色普通,卻是沒想過是這般的平平無奇。


    何花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說道:“你好,我是何花,何肆的姐姐。”


    屈正又是開口道:“什麽姐姐啊,寶丹丫頭,這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小子的待年媳,有她在,你做不了大婦的,最多就是個如夫人。”


    如夫人,就是小妾,待遇似平妻,身份卻大不如,屈正真是拱得一手好火。


    何三水麵色黧黑,緊了緊拳頭,之前打不過這個師兄,現在他這半癱在床的模樣,自己肯定是打得過了,就是不好意思下手了。


    奶奶的!真想把他的嘴給縫起來了啊!


    楊寶丹聞言也是愣住,然後笑容牽強。


    何葉則是護在自己姐姐身前,作同仇敵愾之態。


    屈正滿眼含笑,等著看戲,好像連身上的傷勢都不怎麽疼了呢。


    何花可不像何葉,心裏留不住事兒,何肆現在身受重傷,她的麵色如常都是裝出來的,隻為了不叫父母擔憂,哪裏還趕得上在這時候吃味楊寶丹?


    何花牽強的笑容變作幾分真心實意,遞出手中小食盒,說道:“來的路上在封丘巷德譽齋餑餑鋪買了月餅,你要不要吃點兒?”


    楊寶丹愣了愣,然後也是露出微笑,“好呀!”


    何三水站在一邊,看到自家大女兒這般懂事,心裏其實是有些內疚的,而楊寶丹這樣的大家千金,也是沒有一絲妒色,更是叫他受寵若驚,心想那不著家的臭小子是真撿到寶了啊……


    屈正看她們掐不起來,眉頭一擰,攛掇道:“寶丹丫頭,人家這是擺出大婦善解人意的姿態呢,你別上當,你今天鬧了,不落好,不鬧,就吃悶虧,你被吃得死死的啊,我看你以後就隻能做小了啊。”


    楊寶丹撇著嘴,不悅道:“師伯,你閉嘴吧,好煩人的。”


    屈正眼睛一瞪,不悅道:“你怎麽跟長輩說話的?這家裏就我向著你,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楊寶丹無奈道:“我雖然不聰明,但也知道你在挑是非,而且你也不是這家人啊。”


    然後楊寶丹對著何花柔柔一笑,“何花姐姐,咱們吃月餅吧。”


    屈正悶哼一聲,隻覺得沒勁兒,閉上眼睛,睡覺!


    ……


    另一邊,京城外城,劉傳玉帶著何肆走在中軸大街上。


    何肆步子不緩,跟著劉傳玉,劉傳玉現在恢複了獨臂,雖然不說話,卻是攙扶著何肆,默默為其療傷。


    何肆沒有婉拒這份好意,甚至連聲謝都沒有,因為多虛不如少實,嘴上說的和心裏放的,總要有個平衡。


    嘴上說多了,心中記掛倒是顯得少了,本末倒置,頭重腳輕。


    但若是有機會的話,自己即便豁出這條性命,也要償還劉公公的恩情。


    劉傳玉專心替何肆接續、複通周身經絡,同時調動四氣,緩緩揉成氣機。


    何肆被天老爺五次三番“掏心掏肺”,現在身上四個貫穿大洞,三處都是傷了髒腑經絡,如今倒是還在不息之中,沒有通過肺腑吐納,還因為本就有傷在身,傷及根本,蘊養四氣揉成氣機難於常人許多,如今缺心少肺,更是四氣不生。


    元、營、衛三氣倒還好,最麻煩的還是宗氣,畢竟是積聚於胸中,貫注於心肺,與人身視、聽、言、動息息相關。


    如今何肆又聾又瞎,口不能言,這宗氣也是呈現氣若遊絲之態。


    即便何肆一直專注蘊養氣機,還是事百功半,見效甚微。


    也就依靠劉傳玉相助,替他凝練氣機。


    何肆不是沒有耐心,可惜是沒有那麽多時間供他療傷,時不我待,須得早做應對。


    何肆甚至想著,如此集腋成裘,還不如去斬鐵樓懸榜處再掛自己的懸榜,然後等人來殺,通過霸道真解,吃個肚飽眼飽,解了當務之急。


    不過也就是想想,何肆至今也沒有濫殺過。


    除了在苕溪府遇到不合時宜胡服騎射的越王世子護衛隊伍,麵對手持斷水劍的謝寶樹的威脅,吃了三個無辜軍兵,除此之外,應該是沒有再殃及無辜的。


    若是佛說眾生平等,那就還有在折江之中麵對白龍,為了氣機,吃了大半截江中魚蝦,之後又是在豸山對上鳩占鵲巢的天老爺,在伢子湖中吃了不少湖中遊魚,重修了霸道真解。


    多數時候,何肆都是無可奈何,不得已而為之,他細數這大半年來的經曆,實在有些疲於奔命了。


    眼下雖然苟活性命,卻也是安不忘危,遠不到放鬆警惕的時候,因為刈禾口中那更大的危難,還在後頭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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