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知道自己暫時是不會死了,便開始想入非非,想著自己這個無心之人,還能活多久?


    隻要不出意外的話,其實少顆心也不是什麽大事。


    劉景摶這個天老爺敢如此摧殘自己,也是看中了這落魄法的能力,等到雀陰魄化血之時,應該足夠身殘補缺的。


    反正事已至此,愁苦也於事無補。


    若非李且來出手,今天自己必死無疑,也不知道現在被天老爺鳩占鵲巢的宗海師傅怎麽樣了。


    耳邊忽然傳開一道溫和的聲音,“挺好的,就是傷得不輕……”


    何肆如遭雷極,“宗海師傅?”


    溫潤儒雅的聲音再次響起,“是我。”


    何肆卻是眉頭微蹙,略帶懷疑,屬實是那位天老爺雖然高高在上,但手段確實真下作,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


    自己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何肆問道:“宗海師傅,我們之前在毗雲寺掃塔的時候,為什麽不從下往上掃?”


    宗海和尚明知何肆是在試探,卻是笑道:“許是小何施主記錯了,我們當時就是從下往上掃塔的,是我跟小說裏唐長老學的,我有和你解釋過的。”


    何肆舒了口氣,方鳳山毗雲寺也是菩薩道場之一,天老爺看不到的,確定是宗海師傅了。


    “宗海師傅,你可算醒了!”


    “還是麵議吧,我馬上到……”


    然後何肆心念便身處無色界中,眼見宗海和尚站立眼前。


    何肆也難得再次開見世界。


    宗海和尚法相燦然,雙手合十道:“小何施主,別來無恙啊。”


    何肆苦笑道:“可算不得無恙啊。”


    宗海和尚致謝道:“還要多謝小何施主相助,還有那位刈禾,我才能順利脫困。”


    何肆關切問道:“宗海師傅現在身在何處?”


    宗海和尚迴答:“北郊毗雲寺,觀音菩薩道場。”


    何肆帶著幾分希冀,又問道:“宗海師傅身體無大礙吧?”


    宗海和尚如是道:“看到小何施主身上的傷勢,我倒沒好意思抱怨了,總之是比小何施主的情形好上許多了。”


    何肆苦笑,“宗海師傅還是這般直言不諱……”


    宗海和尚也是笑道:“小何施主,我觀你身上可有尊者神通,可喜可賀,總算是除了惡墮之報。”


    何肆笑不出來了,搖頭都:“就是這付出的代價有些大,還連累了不少人受傷。”


    宗海和尚聞言,一臉歉疚道:“都是小僧一時大意,不該被那天老爺鳩占鵲巢的。”


    何肆不迭搖頭道:“可別這麽說,我最對不起的就要數宗海師傅了。”


    宗海和尚一笑置之,“道謝道歉就都算不清了,好在現在一切都好。”


    何肆歎了口氣,“就是不知者天老爺下一步的動向……”


    何肆麵上愁雲慘淡,他可不相信這天老爺吃了癟會打碎牙往肚裏咽,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位想要整點幺蛾子出來,可太防不勝防了。


    今日一戰,傷得都是自己這邊,師伯、李哥、劉公公、戴老、宗海師傅,而那鳩占鵲巢的天老爺,其實就如何肆之前所說,“最好的結果,我丟的隻是一條賤命,而你丟的……可是麵子啊……”


    還好還好,如今不算一語成讖。


    天老爺丟了麵子不假,自己半死不活至少也還活著啊。


    宗海和尚搖搖頭,輕聲說道:“天老爺暫時不會再出現了?”


    何肆聞言愣了愣,“這是什麽意思?”


    宗海和尚解釋道:“這也多虧了刈禾出手,我才能在關鍵時刻幡然悔悟。其實小何施主最後一刀出手時,我就已經醒了,那位天老爺想要用我的身份誆騙與你,自然不是毫無風險的,是他弄巧成拙了,若是真等到李且來出手,想來我現在的傷勢隻會比小何施主更加嚴重。我醒之後,僥幸把天老爺的一絲念頭困在體內,以後我們就差不多可以相互掣肘了,他想做什麽,我大概冥冥之中有所感應,而那位李且來,可是很樂意與天老爺掰腕子的,所以在他這道念頭消磨之前,應該不會輕舉妄動了。”


    何肆愣住,然後豎起拇指,咂舌道:“宗海師傅,你這也太牛逼了吧?”


    宗海和尚赧顏道:“僥幸僥幸!”


    何肆想了想,然後問道:“宗海師傅,我們之前真的在那虛假的淨土和漫天龍象眾鬥法了一千二百年嗎?”


    宗海和尚不答,隻是笑道:“小何施主既然知道都是假的,何必再問呢?”


    何肆低落道:“因為那天老爺說,凡人的神魂承受不住如此經年累月的消磨,如果不是你的替我守著這份磨損的話,我其實已經神魂崩裂而死了。”


    宗海和尚搖搖頭,“他騙你的。”


    何肆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宗海和尚重重點頭,“肯定的,再說我也隻是個凡人啊,哪有這本事?”


    何肆嗬嗬一笑,滿臉不信。


    宗海和尚心虛撓頭,隻是傻笑。


    何肆說道:“我晚些時候去毗雲寺看望宗海師傅。”


    宗海和尚搖搖頭,“那也大可不必,我真的挺好的。”


    如此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何肆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麽可能相信,若非自己身體實在撐不住了,現在就已經是動身前往毗雲寺了。


    宗海和尚岔開話題道:“眼下何葉施主剛剛入睡,不如我們再去她夢裏見見?”


    何肆雖然意動,卻是擔心宗海和尚身體,說道:“宗海師傅你別勉強。”


    宗海和尚淡然一笑,“小問題,以後就不能如此隨意地使用六神通了,趁今日再使一下吧。”


    何肆聞言心中歉疚,有些低落。


    宗海和尚見狀笑著寬慰道:“真沒小何施主想得這麽糟糕,就是以後得盯著那位天老爺,所以無法分心而已。”


    何肆點點頭,也不矯情,“那就麻煩宗海師傅了。”


    宗海和尚擺擺手,“小事一樁,就是我們現在隔得有些遠,如果那位刈禾有心阻攔,我的心識可能無法進入夢境,還得小何施主先一步退出無色界,然後入夢,可以的話,小僧隨後就到。”


    何肆點了點頭,半開玩笑道:“宗海師傅,說真的,我很困,但我現在不敢睡,怕死了……”


    宗海和尚笑道:“小何施主說笑了,你真想死,天老爺也未必肯收你。”


    何肆也是掀唇一笑,“說得也對,我現在死了,一副破破爛爛的革囊,他不就竹籃打水一場了嗎。”


    宗海和尚說道:“等會兒見,小僧就先走了。”


    何肆點點頭,然後脫離無色界。


    現實不過彈指一揮間,何肆卻感覺身心俱疲,現在的他,是真需要好好睡上一覺。


    伏矢魄受困體內,又聾又瞎的何肆摸索著,想要牽住一位僧眾的手,方丈果圓師傅見狀遞出手掌。


    何肆在他手心寫道,“果圓師傅,多謝相助,我現在想睡會兒,打擾大家了,大恩大德,感激不盡,至於蝙蝠寺的修繕費用,我會想辦法籌措的。”


    果圓師傅果真沒有客套,就在何肆掌心寫了一個“好”字,畢竟蝙蝠寺隻是小小的子孫叢林,他們這些修持者也就比苦行僧好上不少,全靠檀越施主四事供養,倚仗他們重修蝙蝠寺,那可真是曠日久長了。


    果圓師傅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這樣過於市儈了,又補上一句,“不要勉強,好好休息。”


    何肆點點頭,然後感覺諸多僧眾一一離去。


    何肆躺在床上,本來想閉眼的,後來發現發現者自己眼眶空蕩蕩的,連眼皮都沒了。


    整挺好……


    狗日的劉景摶!


    從今開始,吾日三罵汝母。


    暫時力所能及的事情就隻有這個了,以泄心頭之憤。


    至於口業?


    還是操你媽的!


    何肆扯過枕頭,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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