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在楊寶丹身上沒有感覺到一絲血煞之氣,她可能都沒有殺過人,不敢相信她剛才經曆了一場怎樣的惡戰與煎熬。


    除了像何肆這樣見過殺人比吃過米飯還多的劊子手兒子例外,初次殺人的負罪和厭惡之感幾乎是無解的,對人精氣神的摧殘難以估量。


    常殺人者,一身血煞之氣便可駭退旁人,實則是煞氣傷人更是傷及,所以劊子手一行總有帶不過百的規矩,武人有氣機加持,自然不會承受不住煞氣,但殺人多了,也會有所折損靈性的。


    何肆再是向前幾步,走出了圍觀人群的界限。


    “什麽人!”


    有捕役拔刀大喝,刀刃指向何肆。


    凡是捕快勘案緝兇都立有期限,至期不完成,加以責罰,並再立限,謂之比限。


    尋常比限為五日,兇案比限為三日,除了這麽大的一樁兇案,這些出動的捕役都是還未調查就開始焦頭爛額、人人自危。


    這時候有人敢冒頭幹擾辦案,那可就是送上門來的替死鬼,都不用他們費心製造什麽冤假錯案。


    周自如是見識過何肆的厲害的,當即攔住自己的同袍,眼神示意其不要輕舉妄動。


    雖然他來看不慣同袍魚肉百姓的作風,平日裏遭受排擠也多,但他也不想看著這個同袍觸怒武人,丟了小命。


    周自如道:“這人是王知縣府上的客人。”


    那個捕役當即麵色微變,扭扭捏捏,前倨後恭起來。


    周自如卻不給他攀談的機會,先一步擋在二人中間,問道:“你不是應該在王大人府上嗎?”


    何肆敷衍道:“出來了。”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更是叫周自如浮想聯翩,他是被放出來了?還是殺出來了?


    “這邊的事情……”周自如話問一半,何肆卻是知道他的猜疑。


    “和我沒關係,”何肆搖搖頭,他現在狀態很差,所以不想惹麻煩,又補充一句,“犯不著騙你,你們太弱了。”


    周自如點點頭,手握佩刀刀柄之上,說道:“衙門辦案,閑雜人等不要勿近。”


    “我不想惹麻煩。”


    何肆並不因他駐足,直接與他擦肩而過,走入竹兒弄中。


    周自如握刀的手鬆了又緊,最終卻是沒有拔刀。


    實在是有心無力,這人的一口唾沫,就能叫他倒地不起。


    可惡,自己要是他一身武力就好了。


    其餘袍澤看到一向嫉惡如仇、一板一眼的周自如按兵不動,也一時間也是不敢輕舉妄動。


    何肆走入弄堂之中,在一麵牆前站定,牆上有血跡,他伸手一抹,血跡已經半幹,放到鼻翼下一嗅。


    何肆麵無表情,轉身就走,他的步子很快,不顧腹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因為那是楊寶丹的血跡。


    她沒有死,但一定受傷了,不知道傷得重不重?


    何肆心中愈加不安,“大姐頭,你到底在哪裏?”


    何肆一手按住腹部,一邊往沿街繼續行走,卻是漫無目的,不知該去東南西北的哪一處方向去尋。


    陰血錄的運轉阻塞,滴滴點點的鮮血從腹部滲出,染紅了霽色的上衣,暈染成朵朵紅梅。


    何肆步履維艱,忽然有些迷茫,一路走來,似乎是習慣了兩個人的相伴,忽然隻身一人走在這白日上,卻遊離得像是個不存此間的孤魂野鬼。


    何肆腰間大辟一顫,是它的主人離他愈加近了。


    喜新厭舊,自覺另投明主的大辟當即掙開這種勾連,斷絕前後兩位主人之間的聯係。


    何肆卻在那一瞬間感知到了師伯的存在,已經很近了。


    他沒有憂愁,而是忽然想到,自己若是也能感知到見天的存在,是不是就能找到楊寶丹了?


    他抬起右手一看,掌中還有一處烙印,是見天劍莖之上的銘文烙印,也就是他認得的“見天”二字。


    很淡,就是一個瘢痕,幾乎看不出文字的形狀。


    何肆忽然福至心靈,一抬手,低聲詢問道:“你在哪裏?”


    倏然,何肆感覺到了微微墜手,好像是手掌被人向西北方向微微拉扯一下。


    何肆當即朝著西北方向走去。


    穿街過巷,步履匆忙。


    何肆上衣上的血色梅花越來越盛,幾乎錦簇在一起。


    他的麵色也是愈加發白。


    終於在縣北街的西門頭,見到了一個麵色蒼白的圓臉姑娘,她手中還扯著一個發須皆白的老者,背著藥箱,看著雞皮鶴發,精神矍鑠。


    楊寶丹遠遠看見何肆,雙眼泛起一片雪亮瑩光。


    豆大的淚珠從她眼裏滾落,“朱水生!”


    何肆見到楊寶丹,也是露出一抹微笑,一直緊繃的心弦陡然鬆開,當即覺得天旋地轉。


    何肆拄刀站立,勉強不倒。


    楊寶丹放開自己半拖半拽的老瘍醫,向著何肆跑去。


    二者站立對方眼前,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你沒事吧?”


    楊寶丹麵色蒼白,卻是笑道:“你怎麽還問起我來了?”


    “你受傷了。”


    “你一點小傷,已經包紮過了,你呢?你沒事了?”


    何肆搖搖頭,“有點事……不過不打緊。”


    看著何肆腹上一團血暈,楊寶丹心疼不已,“你怎麽跑出來了?”


    “找你啊,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怎麽跑出來了?”


    楊寶丹就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不敢抬頭,“我給你找郎中去了。”


    何肆千言萬語,心頭微暖,待到嘴邊,隻匯聚成一句‘謝謝’。


    楊寶丹道:“我扶你吧。”


    何肆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因為現在的他真的很需要。


    楊寶丹攙扶住何肆,對著步履蹣跚的老者喊道:“楊大夫,你快來,這就是我和你說的病人!”


    楊寶丹的同姓本家的老瘍醫楊希才一臉狐疑,踱步上前,看著何肆,問道:“這是你說的那個很嚴重,拖不得,被開膛破肚的病人?”


    郎中瞧病都講究一個“望聞問切”:觀氣色、聽聲息、詢症狀、摸脈象。


    望聞二字已斷,這少年看著雖然是麵色蒼白、身倦無力,充其量不過是個血虛之兆,哪有像是受到大創的樣子?真是開膛破肚,還能活蹦亂跳地走路?


    何肆對著楊希才拱了拱手,語氣虛弱道:“楊大夫,您好,我的身子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楊希才鄭重迴禮,“無須多禮,治病救人,本就是吾輩職責所在。”


    楊寶丹問道:“我們現在迴哪裏?”


    何肆輕聲道:“還能去哪裏?迴瓦子唄。”


    楊寶丹小聲說道:“那邊不太安全了,我鬧出了點動靜。”


    何肆用傳音入密的手段說道:“沒事的,我已經知道了,我們從別的地方繞迴去,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鶯花寨中我也已經擺平了,可以安心養傷。”


    (從來沒有求過禮物,隻是現在連催更越來越少了,很沮喪,求求大家點個催更吧,感激不盡,想要來群裏和我聊天的也行,三妻四酒,催更上來我會保持三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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