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衝能被他知道的原因也並非武力,而是他的身份——當朝太子的伴當,年幼時與太子同吃同住形影不離,如今亦是太子麾下第一寵臣。


    李嗣衝頓了頓,說道:“或者你可以叫我曾經的名字——李永年。”


    這是何肆第二次聽到李嗣衝如此稱唿自己。


    他看不到那費真丁瞳孔驟縮,在片刻後又變迴正常狀態,隻是臉色的忌憚和驚懼無法完全收斂。


    費真才帶著些敬服之意道:“儀鑾司果真神通廣大,竟然能將一個人改名換姓到連斬鐵樓都不知曉的地步。”


    本以為這位在六年前曾聲名顯赫的笑麵閻羅應該早已隱姓埋名遠遁江湖,沒想到卻是大隱於朝。


    李嗣衝輕蔑一笑,明知故問道:“看樣子你應該認識我。”


    費真擺擺手:“您說笑了,要是連笑麵閻羅的名號都沒聽過的話,我真是在這懸榜處枉活三十年了……”


    “笑麵閻羅?”何肆心中重複這個尊諱,那李永年應該就是李大人的真名了吧。


    費真沉聲道:“那麽現如今的儀鑾司李大人,貴司手眼通天,不會不知道您舊名頭的懸賞還在丁榜第三吧,您現在可是正六品昭信校尉,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如此大搖大擺地出入懸榜處,還充當他人倚仗,那請問您自身的倚仗又是誰呢?”


    何肆心驚肉跳,原來李大人本身也在懸榜之上啊。


    講個笑話,一個懸榜丁榜第三人的保護一個戊榜第三十二人的去懸榜處揭榜……


    李嗣衝咧嘴一笑,雲淡風輕道:“自然是我身後的整座大離廟堂啊。”


    李嗣衝笑容冷冽:“今日酉正之前,我如果不能從三樓二洞的任何一處出口全須全尾地走出去,我儀鑾司傾巢而出,你這斬鐵樓就該坍了。”


    費真聽聞此言臉色變幻不定,仍是不願輸了自家底氣,強硬道:“就憑你身後的太子殿下?”


    李嗣衝笑道:“相信我,太子或許不行,但監國太子有這個能力。”


    費真麵色陰沉如水,指了指李嗣衝懷中的何肆,問道:“就為了他?”


    李嗣衝看了一眼何肆,搖搖頭:“他不配,隻是殿下方才監國,手持公器,之前無能為力,可現在,臥榻之處,又豈容他人鼾睡?”


    李嗣衝懷中的何肆忽然發出“嚶嚀”一聲,打斷了而兩人的談話。


    何肆睜開雙眼。


    “李大人……”


    李嗣衝看著一臉虛弱的何肆,笑道:“這麽快就醒了,你小子命挺硬啊。感覺怎麽樣?”


    何肆感覺說不出的很妙,先前他身體麻木的時候,感覺神思尚算清靈,現在一副軀殼迴魂過來,隻覺得自己的魂魄又麻木不仁起來。


    “挺好的,就像沒中毒一樣。”何肆開了句玩笑。


    似乎是覺得自己現在的姿勢太過曖昧,何肆掙紮著想要起身。


    這毒發作時迅猛如崩,沒想到祓除卻也容易。


    何肆拄刀起身,感覺身體並未有所大礙,甚至雙肩的脫臼遺症和左肩崩開的刀創都不覺得有多難受。


    何肆瞥見一眼不遠處赤倮仰麵躺在地上的斷臂少年,麵色微變,脫下自身破爛的外衣,將衣服蓋在他赤條條的胴體上。


    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道:“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之前你想殺我,我砍了你一隻右手,我覺我們兩清了,現在,我欠你一條人情。”


    斷臂少年無力地轉過頭去,沒有看他。


    李嗣衝走上前道:“欠他人情?不該欠我一條人情嗎?”


    何肆點了點頭,認真道:“我合該欠李大人兩條人情。”


    一條是化解懸榜之難,一條是解毒救命之恩。


    李嗣衝拾起散落地上的三塊金餅,放在斷臂少年頭邊,說道:“這小子的懸賞如今是一百兩黃金,你即便殺了他也拿不滿的,去掉斬鐵樓的抽成和懸榜要求的限製,剩下的錢我會給你補足,你留個姓名地址,三日內送到。”


    少年沒有說話,閉目流淚,李嗣衝也沒等他表態,直徑走向嵌入牆中的宮衡與暈厥的老者,一手提溜起一人一腳,就像拖著兩扇豬肉,將二人從懸榜處大門認扔出。


    力道之大,使得兩人在地上翻滾彈跳幾下,就像石子在水麵打水漂。


    二人生死不知。


    忽然,那宮衡炸起,吐出一口鮮血,不敢停留,使出俊俏輕功,身形閃爍離去。


    原來他一直是裝暈。


    李嗣衝見狀笑了笑,也沒有追擊,就像放過一隻可以隨手碾死的螞蟻。


    做完這一切,他耳邊忽然傳來少年細弱蚊蠅的聲音:“定遠鏢局,許定波……”


    李嗣衝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何肆對定遠鏢局的名頭並不陌生,天奉府有兩座附郭縣,一是臨昌縣,一是太平縣。


    一府二縣都是圈在京城之中,何肆家住外城東南的臨昌縣,定遠鏢局就開在外城西南的太平縣。


    大離朝如今關內版圖南七北六十三道,共有十三家出類拔萃的鏢局代表著的所有同行。


    天符元年,遠在山南道的定遠鏢局在太平縣掛匾披紅,設立分局。


    那一場聲勢浩大的小荷莊亮鏢會,南北鏢局都差人前來赴會慶賀。


    京城人愛看熱鬧,小時候的何肆也不例外,由兩個姐姐帶去趕趟。


    正趕上酒酣耳熱,到定遠鏢局總鏢頭許崇山為酬賓客,親自上台舞劍助興。


    何肆當時混在台下,武人的歡聚少了些女色多了些俠氣。


    沒有醉舞狂歌,美人在懷,隻有彘肩鬥酒,豪氣幹雲。


    何肆被裹挾在圍觀百姓之中,兩個姐姐一人牽著他一隻手,生怕他被摩肩接踵的看客給擠散。


    隻見那發須花白的老者手持寶劍,一躍而起,宛如一片樹葉飄然落入高台。


    許崇山橫劍胸前。


    大拇指一捺,“蹭”的一聲!寶劍自己就蹦出來一截。


    他握持劍鞘的右手一甩,劍鞘飛掠直直而出,插入一旁角柱之中,入木一尺。


    三麵觀的露台都好像打了個哆嗦,雀替大鬥上四根橫陳的大額枋微微顫抖,抖落一陣積年塵埃。


    寶劍滯空間仿若飛懸,又是在瞬息被其握在手中。


    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


    瞋目案劍,萬籟俱靜。


    最後劍尖斜指台麵,發出一聲錚錚清鳴。


    僅僅是這一個起手式。


    會場中便響徹連天的叫好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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