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劉湘文的小腦袋從門口探進來,小心翼翼地問:“蘇總,你醒啦?”


    “恩,衣服是你給我蓋的?”蘇城一開口,聲音嘶啞。


    “對啊,我迴來就看見門開著,你在沙發上睡著了,怕你著涼,就拿衣服幫你蓋了下。”劉湘文一邊說,一邊觀察蘇城的臉色。


    蘇城輕咳了一聲,語氣聽起來沒什麽溫度:“謝謝。”


    “蘇總,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劉湘文有點擔憂,剛才給他蓋衣服的時候,看見他臉色很蒼白,緊緊皺著眉,感覺很痛苦的樣子。“需不需要去醫院?”


    蘇城剛要開口告訴他沒事,嗓子又幹又癢,控製不住地連續咳嗽了幾聲,他頭重腳輕地站起來,拿過桌上的咖啡,一口氣幹了下去。


    “蘇總,生病了就不要喝咖啡了,我這就去給你倒杯開水。”


    蘇城擺擺手,穿上大衣,對劉湘文說:“我今天不舒服,先迴家休息了,如果有人找我,你幫我記下,明天再處理。”


    “知道了,蘇總,你可以開車嗎?需要我送你迴去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


    劉湘文目送蘇城走出辦公室,便迴到自己座位上繼續做自己的工作,但她一直心不在焉,不是數字看錯了,就是打錯字,短短幾頁的ppt改了好幾遍,她心裏莫名煩躁,索性靠在椅背上歇口氣。


    她想給蘇城發條微信看他到沒到家,家裏有沒有藥,這種事太私人了,她覺得不妥,隻好作罷。


    劉湘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突然來了興致,她走到蘇城辦公室門前,想起每次蘇城隻需要五步,就可以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以至於自己現在不用抬頭,光聽腳步聲就知道他在哪。


    劉湘文也學著蘇城的步子,一、二、三、四、五……,不行,她的步子太小了,需要八步才可以。


    她重新調整了步伐,還是不行。


    蘇城是怎麽做到的呢?


    劉湘文手托著臉,想著他每次邁著長腿,步子穩穩地向自己走來,有些入神。


    她覺得蘇城這個人跟自己想像中的不一樣。


    明明出自富貴之家,從小到大應該過著那種要什麽有什麽的生活,但他身上沒有一點所謂的紈絝子弟的氣質,他雖然待人略顯疏離、冷淡,但卻又周到、有禮,劉湘文從來沒見過蘇城發脾氣,永遠都是一種淡淡的口氣,就算下屬犯錯誤,也永遠給別人留足尊重。不管什麽情況下永遠保持良好的教養。


    他也很奇怪。


    自從前些日子兩人在山頂上談心,劉湘文覺得蘇城在她心裏多了些溫度。但剛才,他看起來又很不高興,好像在生自己的氣。


    為什麽呢?


    劉湘文反思是不是這幾天在工作上出了什麽紕漏,想來想去也理不出頭緒,難道是因為他看見中午陸恆澤來找自己,誤會了他們倆之間的關係?


    ☆、第十七章


    蘇城強支撐著迴到家,一進門就把自己摔進沙發裏,他的高燒又嚴重了一些,臉上又紅又燙,纖長、瘦削的身體像隻被煮紅的大蝦,蜷縮在沙發裏。歇了好一會才有精神站起來,他翻了翻家裏的藥箱,吞了兩片阿司匹林,家裏沒有熱水,他隻好接了杯冷水,發著高燒的嘴唇一碰到冷水,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自虐般地大口大口喝下,冰涼的水劃過他的食道,所經之處,一陣痙攣。


    他放下水杯,仰麵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突然很想喝粥。


    在來雲城之前,他與母親程慧如一起在蘇州生活,每當他生病的時候,程慧如總會給他熬上一鍋粥,先用旺火煮到沸騰,然後再用小火慢燉。裏麵加香菇丁、小白菜,程慧如還會在出鍋前放上幾滴橄欖油。蘇城躺在床上,不多會,就會聞到廚房裏飄出的陣陣粥香,他總是會忍不住地問母親:“媽媽,粥好了嗎?”


    “馬上就好了,小饞貓。”


    程慧如會把粥端進他房間,隻有生病的時候,他才能享受在床上吃飯的待遇。粥香四溢、稠稀均勻,十二、三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蘇城往往能喝上兩碗,再發出一身汗,病也就好了一大半,程慧如會在他大口喝粥的時候摸摸他的頭,輕聲細語地說:“慢點喝,別燙著。”


    雖然那時候的物質條件不算好,但是有程慧如的精心照料,相依為命的生活也充滿了幸福感。


    可是這樣的日子沒過太久,有一次蘇祥安來看他,蘇城偶然間聽到他與程慧如的談話,原來蘇祥安想把自己帶到雲城去,在蘇城小小的世界裏,以為蘇州就是他的一切,他不知道雲城在什麽地方。


    他屏住唿吸,迫切地想聽到母親的迴答。


    拒絕他,快拒絕他。


    蘇城心裏默念。


    沒等程慧如迴答,蘇祥安又開口說:“我會送他去最好的學校,以後你也可以去看他,我保證,將來整個蘇氏集團都是他的。”


    “但是我不能跟他一起去雲城生活,是不是?” 程慧如的聲音淡淡的。


    蘇祥安的沉默了好一會,剛要說話,程慧如又說:“我懂,如果我在雲城,會給你帶來麻煩。”


    蘇祥安繼續寬慰程慧如,“慧如,我知道你捨不得他,但你想想,小城他早晚要去雲城的,越早過去,他就會越適應那裏的生活。而且,修改他的檔案、戶口也就越容易,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不會虧待他的,小城放假的時候也可以迴來看你。”


    好久都沒聽見程慧如的迴答,蘇城的心提起來。


    就在他想要衝進去直接拒絕蘇祥安的時候,他聽見程慧如輕輕地“嗯”了一聲。


    蘇城怔住,眼淚馬上流了下來,他不敢相信程慧如就這麽放棄了自己。


    帶蘇城迴去這件事比蘇祥安想像中的簡單,他以為蘇城會大哭大鬧,出乎意料的是,蘇城沉默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臨走的那天,程慧如一遍又一遍地囑咐蘇城:


    “到了要給媽媽打電話。”


    “到新學校好好學習。”


    “聽爸爸的話。”


    “媽媽有空就去看你。”


    ……


    說到最後她哽咽起來,蘇城背著自己的書包,站在車邊,隻是沉默地點點頭。等到車啟動,程慧如終於抑製不住情緒,放聲大哭,她邊哭邊拍著車窗說:“小城,媽媽知道你在生氣,但媽媽是為了你好,早晚有一天你會懂媽媽的苦心……”


    車啟動了,蘇城望著後視鏡裏程慧如的身影越來越遠,忍了再忍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在手上。


    離開蘇州後,他就很少喝粥了,又過了許多年,那段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也慢慢消失,變得遙遠且模糊。


    ……


    蘇城摸出手機點了附近飯店的外賣,不知道哪種粥會合胃口,索性多點了幾份,剛放下手機,有電話進來了,拿起一看,是劉湘文,他接起來,聲音嘶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餵?”


    劉湘文怯怯的聲音傳過來:“蘇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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