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被完全獨立出來的空間,當紀夢之目之所及僅僅隻有自己的時候,她才真正感受到什麽是落寞。


    她承認她有一些崩潰。


    當她初入任務時,感覺一個人並不可怕,那時候有仄沭的陪伴;在幻境中,她也有“仄沭”和動物在左右;即使在不久之前,還有隻鯊魚在海裏相隨。


    而現在,偌大的不知邊境的空間,紀夢之獨自一人,在一葉竹筏上,被前所未有的清寂。


    特殊任務的第一階段是剝奪,是要將她推入曾經擁有,而現在失去的寂靜中。


    她喚不出仄沭,也看不見倒計時,紀夢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時間,到達任務的盡頭。


    危險消失了,紀夢之的感官出現了。


    在一片沉寂中,她能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時而猛時而靜。她能感受到身上每一處傷口傳來的疼痛,撕扯著她的情緒。


    紀夢之感覺自己的理智一點點消退,感覺自己憤怒又害怕。


    不知不覺中,她用2.0去燒竹筏,不停的扯著自己的頭發,時不時發出陣陣怒吼...


    她不再關心竹筏會飄向哪裏,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傷口是否因為自己的動作裂開,不去想在寒冷中該如何自保。


    紀夢之像瘋子般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又在哭和笑的間隙,躺在竹筏上望著天。


    又在望著天的時候,眼神變的迷茫。


    在迷茫中,她感覺自己越來越冷,雙腳被凍的僵硬,她瞥了一眼,落在海水中的手已然發紅,指尖有生出凍瘡的跡象。


    她咧開嘴無聲的笑了笑,確是連挪動一下都懶得。


    紀夢之感覺自己被放逐,被拋棄,被遺忘,被放棄...


    所有的負麵情緒如浪潮般向她壓過來,但是她沒有絲毫想要反抗的心思。


    仄沭看到她這個樣子著急的不得了,被關押起來的感覺再次襲來,它像是被鎖在了小小的透明玻璃房中,嘶吼著,外界卻什麽也聽不見。


    它一遍遍的唿喊著麥子,一遍遍衝破病毒的束縛。


    不要放棄、不要放棄...


    絕望在紀夢之和仄沭身邊包裹著,看不到一絲光亮。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太陽識趣的躲懶,天空變的灰沉,死死的壓在海上。


    紀夢之的身體抽搐了一下,她的意識恢複了一些。


    她感覺自己不能任由自己頹廢下去,不管是為了罔村老小,還是別的什麽。她木然的坐起來,盯著漫無邊界的黑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雕像般的紀夢之忽然動了一下,她從空間中翻出魚竿,隨意的丟進海裏。


    魚鉤上什麽都沒有,誰都不知道她想做什麽,又或者隻是單純的想要學習薑太公。


    時間一點點過去,黑暗如墨的天空開始泛白,紀夢之空洞的坐在竹筏上一動不動,海裏的魚竿亦然。


    漸漸,暮色西垂,紀夢之依然坐在那裏,像是一塊寂寥的冰。


    整個空間失去了時間的意義,所謂的二十四小時被無限拉長,沒有聲音,亦沒有風吹。


    就這樣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久到紀夢之自己都感覺到離譜的時候,魚竿被輕輕的拉扯了一下。


    輕到她甚至以為是錯覺。


    半晌,紀夢之有一下沒一下拉動魚竿,魚線被慢慢收起來,等見到魚鉤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釣到的海魚早已不見蹤影。


    她也沒什麽動靜,不曾對焦的眼神還呆愣著,腦海裏空白一片,就著勁又將魚線甩迴海裏,竹筏被紀夢之的動作帶動著虛晃了幾下,迴歸平靜。


    紀夢之感覺自己有一些饑餓,木木的從空間裏掏出麵包幹噎。


    就這樣又不知道過來多久,久到她意識到自己的思緒漸漸迴到了身體裏。


    她懶懶抬目朝遠傳望去,還是看不到邊緣的海和天,微微歎了口氣,紀夢之嘀咕道:“仄沭,你還能不能行了?”


    總不能一直被困著吧?


    仄沭聽到了這一句,從暴躁中緩了過來,靜靜的飄在四方的空曠中,愣了愣。


    對啊,自己可是top1的存在,怎麽便被改代碼的家夥控住了呢?


    它閉了閉不存在的眼,深唿吸一口睜開了雙眼。


    這場平靜不僅僅考驗的是紀夢之,還有它,他們都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這時,海麵有了變化,竹筏微弱的晃動起來。


    紀夢之定定看向遠方,瞧見巨浪來襲,浪花卷起的時候,在空中成了冰,打迴到海麵的時候,瞬間摔的粉碎。


    巨浪來自四麵八方,朝著中心位置的紀夢之撲來。


    在浪於冰之間,紀夢之隱約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她仿佛感受到世間萬物向她拍來。


    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一樣,紀夢之身形不動,隻是默默的閉上了眼,沒有任何溝通,但她還是做出了和仄沭一樣的深唿吸。


    再睜開時,眼前的一切似乎被放慢了些許。


    在這麽久的時間裏,第一次紀夢之露出人該有的表情。


    她歪嘴笑了笑,抬起了自己凍的僵硬的右手,用僵直的手在胸前比劃出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


    握拳,再伸開,淩空一點。


    所有巨浪停在了半空中,又在幾秒後,化成霧氣蒸發殆盡。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定義的話,紀夢之悟了。


    整個海麵在紀夢之眼中變的不一樣。


    寂靜依舊在,但在她心中,浪花、厚冰、無魚的無邊無際的海於空,都有了自己的樣子。


    是原本的模樣,也是未來的模樣。


    紀夢之說不清楚究竟是哪裏不一樣了,但在漫長的時間裏,她感覺自己心間有一塊地方,靜的有一絲荒唐。


    天邊的雲緩緩飄動,紀夢之撐著竹筏動了起來,朝著冰浪間幾乎看不到的縫隙劃去。


    另一邊,精疲力盡的仄沭看見紀夢之像一具喪屍般坐了起來,半晌,臉上又出現了毅然決然的表情。


    “仄沭,我以宿主的名義召喚你,歸!”


    困住仄沭的玻璃房迸裂了,仄沭感覺束縛自己的力量在瞬間消失。


    【麥子】


    它喃喃道。


    在係統界有一個傳說,當宿主將置死地而後生時,ta能跨越時間和空間,無視世間所有的規則。


    不過三兩下,仄沭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符】


    騙人道士忽悠人的本領蠻強,但是比不過被兔麵具男孩加持過的紙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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