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盧雪曼一直在人前偽裝得很好。她當時以為,盧雪曼畢竟是李樂的親姐姐,不至於那個態度,覺得也許是自己眼花了,感覺錯誤,一直沒有細思這些細節。


    可惜有些事情,發生質變之前,都可以從一些細小之處,看出端倪了。


    說來說去,還是當初的她沒有任何識人閱人的經驗,懵懂的感覺,讓她錯失了太多太多。


    盧雪曼抱著趙素梅就訴委屈,“媽,她冤枉我。嗚……我本來是要跟她好好談的,你看你看……她一見我,就對我大打出手,我,我身上都是傷……我是怕被你看出來,才去洗個熱水澡,想著可以消消腫……嗚嗚……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小樂會出事兒……我真的不知道啊……嗚嗚嗚……”


    “我要是知道的話,我也是她姐,我平日有什麽好東西都留給小樂的,你都是知道的,我怎麽會害他……”


    “就算是拚了命,我也會跳下陰井去救他的啊……”


    李悅薇從思緒中迴來,再聽到這些話,一股氣瞬間又直衝腦門兒,簡直忍無可忍。


    小樂現在還生死不知地躺在手術台上啊!


    “小薇——”


    許文豐嚇得叫出聲,就見姑娘突然跟點了炮仗似的,又沖向了盧雪曼。那模樣,就像從地獄蹦出來的女羅剎,上陽間來索命了。


    周圍人全上前要阻止。


    正在這時,走廊上傳來滾輪的聲音,和著急促的腳步聲,直直朝囂鬧的人群奔來。


    “小薇,冷靜。”


    這一道聲音,低沉有力,雖然還因為病中沒有那麽大的力量,卻是在一片嘈雜叫鬧聲中,直直傳進了李悅薇的心裏。


    她不想理睬,她現在隻想狠狠教訓盧雪曼這個卑鄙的賤人。


    “小薇,小樂還需要你。”


    屠勛不得不又揚聲喚了一句。


    兩個警察忙將小姑娘的雙臂抓住,雙雙都有些暗驚,這丫頭一段時間不見,不僅變瘦了,漂亮了,看著小小的樣子,沒想到力氣竟然驚人的大。


    李悅薇幾乎目眥欲裂,眼中是蓄積了兩世的憤怒和悲切,不甘心,要報複。


    “小薇……”


    屠勛將輪椅滑到女孩身後,用唯一能動的那隻手,握住了姑娘緊緊的小拳頭,他的另一隻手上還打著吊瓶,阿望跟在旁邊,要一手把著輪椅,一手扶著晃蕩不停的吊瓶,看得周人眉眼都是一緊。


    這男人,都這個樣子了,竟然還趕來蓉城了。


    女孩整個繃緊的身子,突然放鬆了一點。手上傳來的溫度,讓她直覺本能地想要去依賴,可是一個更響亮的聲音狠狠地砸在她心上。


    不能依賴!


    她一下甩開了那隻大手,轉過身。


    整張小臉繃得緊緊的,額頭上青筋突突,緊抿的唇角滲出絲絲血痕,雙眉緊皺,那裏似乎藏著極深極深的情緒,壓著沉重得無法解除的心結。


    屠勛覺得心口沉悶,看著女孩黯沉的眼眸,“小薇,別擔心,小樂會好起來的。”


    說話間,就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看起來約摸三十多歲的男醫生正在跟院長交涉著什麽,口音是很明顯的京腔。院長臉上有些驚訝,看了屠勛這邊一眼。


    屠勛正跟女孩說,“陳大哥是秦伯的大弟子,主修的是外科。我帶他來看看小樂的情況。”


    他點了點頭,陳大夫便跟著院長身邊的那位主治進了手術室。


    女孩的目光終於眨了一下,麵上的表情慢慢鬆散開,再看向屠勛時,像是從噩夢中甦醒的樣子,眼底裏迅速浮起一層晶亮的光,卻緊緊懸在眼眶裏,要墜不墜,更是楚楚可憐,惹人心疼到了骨子裏。


    他輕嘆一聲,複又去握她的手。


    “小薇,小樂不會有事,我向你保證。”


    人的命,誰能保證呢?


    李悅薇心裏想笑,可是麵對這個男人時,她心裏那片前世累積的、對這個現世的失望、遺憾的涼薄之心,梗在喉口,無法真正牽起唇角,故做不在意。


    她是在意的,比她自己想像的都要在意他說的話,他做出的承諾。


    “真……的?”


    她的聲音,變得很小很小,旁人幾乎聽不見。


    但他聽見了。


    “比珍珠還真。”


    “真老套。”


    “雖然老,但是管用。”


    她突然笑破出聲,卻化成一片滾滾熱淚,淚水順著雙頰,打在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上。


    四目相對,她隔著水光看他,看得並不真切。隻感覺到抓著她的手的大手,很有力,很溫暖。讓她在這場暴雨季裏,終於沒有那麽恐懼,那麽迷忙,那麽無助了。


    ……


    夜深時,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


    李悅薇在醫生的示意下,輕輕走進了手術室,看到了手術台上的小傢夥。


    李樂雙眼半眯著,將醒未醒的模樣。


    本來這模樣該是多麽軟萌可愛啊,此時看在李悅薇眼裏,全是心疼不舍,和沉沉的後怕,怕自己再一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會化成美夢的泡影,消失無蹤,讓她跌迴前世無法挽迴的追悔裏。


    “小樂,小樂,我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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