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步行前往幸福路上的天意茶葉店。


    他先給那邊的店長發去信息,才慢慢的點開其他的未讀消息。


    他雖然離職了,可大家還是習慣性的找他商量事情。


    沈玉說廠裏一切正常,預計再過一個星期就能生產春茶。


    李燕來說銷售部門快崩潰了,新來的人什麽都不懂就瞎改,弄出的套餐根本沒有性價比。


    至於新來的指的是誰,她沒有點名。


    現在全公司能對她發號施令的新人,隻有周萊。


    他有一條新的微信好友添加申請。


    刹那。


    楊澤點開刹那的對話框,發過去一個問號。


    其他人的信息他沒迴複,走得很慢,很慢。


    他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放鬆過:後患無窮的婚姻關係結束了,他扔出去的迴旋鏢也終於落在目標人物身上。


    周萊瘋狂給他發信息。


    她發送一條撤迴一條,因為都是在抒發負麵情緒的英語單詞和句子。


    她發給他是覺得他看不懂英文,撤迴是擔心他萬一看得懂那些表達親切問候的單詞。


    求人之前先罵人?


    楊澤看到了,看懂了,一條也沒迴複,靜靜看她的表演。


    他發的問號隻是表達:你還在我的好友列表裏。


    人生道路越走越遠,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又深了一層。


    他曾漂泊不定,洗心革麵迴歸正途。


    後來遇到老廠長,被一句我們的傳統文化快要斷根了所忽悠,想趁著自己還年輕,要為傳統文化的傳承,以及龍國重迴世界巔峰貢獻一份自己的微薄之力。


    可是每當他獨自仰望星空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世界越來越急躁,人們越來越不安。


    別說資本和傳統都在對蛋糕虎視眈眈,就連蛋糕自己都想快點讓自己被吃掉,追求所謂的自由和快感,在娛樂中至死方休。


    資本和傳統之間,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前者拚命的挖掘人性中的貪婪和欲望,通過不斷的滿足這些欲望製造出新的商機,而後者是為了爭奪曾經在漫長歲月裏得到過的話語權。


    兩者披著令世人炫目或者歎服的外衣,行的還是利益交換的人間規則。


    人的貪欲一旦被利用,隻能一步步往下沉淪。


    他放棄拯救這段婚姻,說到底也隻是為了自保,以及不讓吳敏越陷越深罷了。


    就像人們都知道的那個道理:你給一個賭徒提供賭資,害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他的親朋好友,甚至是無辜路人。


    這段婚姻裏,隻有失敗者,雙方都有錯。


    他唯一對不起的隻有才兩歲半的兒子楊永遠。


    楊澤過去三十年的人生軌跡:兩歲父母離婚,留守兒童,有點小聰明的少年,社會危險分子,良民,到現在的無業遊民身份。


    因為那些事情曾經曆過,所以楊澤很清楚兒子需要的是什麽:一個正常的家庭,日子過得去就夠了。


    周萊發泄完情緒,恢複正常之後給楊澤打電話,第一句話是:


    “你什麽時候迴來?”


    語氣幽怨得就像是一個因為丈夫常年出門在外,被鄰居和親朋好友欺負的女人。


    楊澤沉默,因為這是一句不好迴答的問句。


    也因為剛才的一瞬間,他想到那些他不在家的日子,吳敏要麵對的是什麽樣的環境。


    他錯了,所以吳敏也錯了。


    兩錯相抵,可以互不相欠。


    同樣的,職場也不是兩口子過日子。


    家庭矛盾自然可以大吵一架離家出走然後裝做什麽事情也沒生過一樣,把生活繼續過下去。


    可職場不一樣,爭鬥的雙方最多隻能有一個贏家,大概率兩敗俱傷的居多。


    就比如現在的楊澤和周萊,就屬於兩敗俱傷。


    周萊打壓錯了人,導致大動脈離體而出,因而在茶業公司內部引起了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大動脈楊澤,在短時間內也很難找到能讓他發揮所長的本體。


    楊澤逼不得已的辭職,自然有家庭因素在內,也有不想讓自己傾注了三年的心血,因為內耗而止步不前。


    他雖然善於處理各種矛盾,但他骨子裏是非常厭倦同時非常憎恨內部鬥爭的。


    當年若不是因為內部鬥爭,他現在還能有六個弟弟妹妹。


    “對不起,我錯了。”周萊又說:“你迴來好不好?”


    她的語氣就像是一個吵架過後,主動打電話向丈夫承認錯誤的妻子。


    楊澤問:“我迴去做什麽?”


    周萊被問住,一時啞然。


    她還沒有去想,他以什麽身份迴到天意。


    她隻是單純的想讓他迴去,在這個關鍵時期給她拿主意。


    楊澤問的問題也是在提條件:


    我以什麽身份迴去?


    負責什麽工作?


    你能給我什麽待遇?


    周萊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很幹脆:“公司的生產部門和銷售部門都交給你管。我會替你頂住來自集團公司高層的壓力,至於待遇,你隻要敢提我就敢答應。”


    我這個總經理先當一個吉祥物,把我所有的權力移交給你,但是名份我不能給,因為對我還有用。


    隻要你能迴來幫我,你提出的條件即便有些過分,我也會答應你。


    楊澤笑了笑:“知道名不正言不順是什麽意思嗎?”


    我知道你是想利用我度過難關,我也可以被你利用,哪怕你過後卸磨殺驢。


    所以,亮底牌吧:你能給我多少好處讓我甘心被你利用?


    周萊自己提出:“月薪四萬,你和公司的對賭協議依然有效,我再送你一輛車,車型你自己選。”


    薪水給你漲了十二倍,到十月份給你茶廠20%的股份,任選一輛豪車。


    這待遇就連坐火箭都追不上了吧?


    她很上道,所以楊澤便開始教學。


    他問:“你看過公司曆年的年度報表嗎?”


    周萊見他語氣有所鬆動,說道:“我都看過了,你是不是想說人力資源成本太高了?”


    楊澤又換了一個問題:“沈玉的工資是多少?”


    周萊拿著報表說:“3500啊,和你以前的一樣,有什麽問題嗎?”


    楊澤繼續問:“她去年拿了多少薪水?”


    周萊仔細找到數字,頓時有些奇怪:“十二萬。”


    楊澤又問:“我去年拿了多少薪水?”


    周萊有了一點點領悟:“你五萬,老廠長三萬。”


    楊澤繼續問:“去年茶廠有利潤嗎?”


    周萊很不想跟他繞圈子:“幾乎沒有,不到十萬。你想說什麽?”


    楊澤說:“你看一下茶廠法人是誰,再看看每個月財務準備的另一份工資表裏,不能對外公布的那部分,他們拿走了多少?”


    都是聰明人,根本不用再看,周萊瞬間便明白楊澤的矛頭指向何人。


    茶業公司處在集團公司向外輸送利益的鏈條上,因為行業的特殊,所以是最合情合理的出血口。


    那些隻有名字卻實際上沒有到公司上過一天班的人,是誰的親朋好友自不必說。


    造血功能太弱跟不上供應速度,出血口太大則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比如紀檢監督。


    這就是為什麽老廠長用了十幾年,也沒能把茶廠茶園發展起來的原因。


    同時也是楊澤猶豫的原因。


    他還年輕,人生正處在一個男人從熱血轉向成熟的黃金階段,他不會為了注定結局的事情再去白白浪費時間。


    他得把周萊引入他預設的陣地上,利用她對內幕一無所知的弱點,把她變成他職業生涯的一個轉折點。


    利用她涉世未深仍然天真的特點,拉攏過來一起對抗。


    周萊問:“那我們怎麽辦?”


    楊澤說:“你現在不要做出任何改變,按照往年慣例安排生產和銷售工作。”


    她說:“好,你快迴來。”


    周萊對楊澤態度的變化,是必然的結果。


    能順利拿到世界名校碩士研究生證書的人,腦子都不會太差。


    楊澤離開的當天下午,她才開始認真的把經營好茶業公司這件事,當成一份考卷來解。


    第一道題:楊澤是誰?他這些年為公司做出了什麽貢獻?


    第二道題:這三年來,他為什麽要把數據做成不虧不賺?


    她和公司關鍵部門的老員工們交流,也向老廠長請教過幾次。


    可沒能等到她把題麵解清楚,問題就接踵而至:隨著主心骨離去,公司正常平穩的運行框架被打破,過去曾經被主事人以一己之力修補的各種麻煩開始出現。


    過去那個人是老廠長,後來變成楊澤,現在沒有了。


    即便周萊頂著集團董事長千金的名頭,即便她握著一張含金量極高的畢業證書,即便她是天意茶業現任總經理,她也做不到立刻就能填補上那個空缺。


    她需要時間來向這些新同事證明她的能力,才能讓他們真正的對她歸心。


    名分的大義雖然可以號令天下,但也容易被野心家利用。


    不然曆朝曆代的皇帝,豈不個個都是千古名君?


    她曾學習過的那些非專業課程,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


    滇黔高原上的一場場春雨把她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澆滅,讓她很快意識到她犯了一個大忌:臨陣換將。


    在不了解敵情,也不了解內情的情況下臨陣換將,等於自尋死路。


    再愚蠢的主帥也不會一接手兵權就把前任的所有部防給推翻,更不會一上任就把所有能打仗的將領全得罪一遍。


    春茶市場的激烈程度,不亞於一場年度大戰,這關係到全公司上下所有人的現實利益。


    和楊澤結束通話,周萊在公司管理群裏發了一條通知:


    今年春茶的生產和銷售任務先按往年的方案進行,是否要做出調整,等楊澤休假結束再另行討論。


    片刻後,所有人迴複收到。


    在茶廠,沈玉看到這則通知抓起電動車車鑰匙立馬出門做事。


    她得去被辭退的老員工家裏做思想工作,邀請她們迴來上班,還要讓維修師傅立刻安排時間,盡快檢修趴了一個冬天的所有生產機器。


    各直營店的店長們看到這則通知後,直接把應總部要求做的春茶套餐扔進垃圾堆,先按照往年被市場證明過的優惠組合向老茶客們推薦。


    周萊看著那一條條收到,心裏頓時輕鬆了許多,這才開始思考楊澤讓她思考的那個問題:你爸為什麽讓你接手茶業公司?


    起初她以為老周是為了讓她到茶業公司來鍍金,以便日後讓她去集團上任時能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履曆。


    後來她又以為老周想讓她把這家小企業拿來練手,證明她的管理能力。


    可是楊澤讓她去查閱往年的財報,尤其是另一份隱藏的工資表時,她開始反應過來,她爸把她派來茶業公司,最大的原因是讓她來維護這個利益輸送點的穩定運轉。


    解題思路一旦清晰,她就有了答案:抄作業,抄楊澤的作業。


    她把楊澤之前提交給她的旅遊節活動方案找出來,按照上麵的執行計劃一條條的安排各部門的工作。


    具體安排工作的時候,她還對負責人多說了一句:這是楊澤做的方案。


    但這還不夠,她還要兌現她自己提出的待遇,楊澤才會迴來。


    楊澤說他要預支一年的工資,最好明天就能到賬。


    四十八萬對於周萊而言不算多,擺在她麵前的難點在於程序正確:楊澤離職的事情已經被她搞得人盡皆知,在和他重新簽訂勞動合同之前,不但走公司財務流程行不通,這筆錢還不能從她的賬戶裏直接轉給他。


    這就需要一個新的名義。


    她一邊撓頭一邊查閱往年的財務報表,很快就從裏麵找到一個合理合法的項目。


    她讓左明亮以生產準備金的名義申請經費,她批準之後,錢從茶廠的賬上被出納轉到楊澤的賬上就很合理:往年都是這麽做的,今年一時疏忽搞錯了。


    搞錯了就要追迴。


    隻不過到時候楊澤已經重新簽了新的合約,他再申請預支工資,拿到另一筆四十八萬,再退迴給公司。


    錢從公司先一出,再一出一進,四十八萬元的資金來路和去向就能安排得天衣無縫。


    不管對於集團還是對於官府,這兩個理由足以應付可能引來的調查。


    周萊很聰明,一個小時後,楊澤在出納下班之前收到了那筆錢。


    他看著提示到賬的短信,給那個陌生號碼發了一條短信:今年清明,我又得缺席了。


    片刻後收到迴複:我自己會去的,順便也會幫你給他們三個帶酒。


    楊澤迴複:謝謝,你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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