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已然有點走投無路。


    厲氏將他踢了出來,厲兆他不敢招惹,與馳騖集團的吳長安再無合作的可能,厲承也顯然有意架空他,即便他有心單幹,如今也無力再白手起家。


    起先他還想著能迴厲氏,總覺得厲承不該比他那大哥心狠,可如今看來,似乎不可能了。


    他開始焦慮,多年來的驕傲一點點被閑賦在家的生活給磨散,他的脾氣越發暴躁,越來越沉不住氣,菸癮越發大,經常半夜睡不著。


    偶爾間,他有了摧毀的念頭。


    隻是一瞬間,這個念頭又被理智碾平,終究是涼山族人,毀了厲氏等於毀了涼山,也等於毀了自己。


    可他心中就是不服氣,越發憎惡,不知悔改,到最後,甚至有了再聯繫那個記者把事情鬧大,又或者直接把照片貼上網絡的想法。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中盤旋著,又一次次被他否認。


    這天晚上,他從老宅出來,一個人邊抽菸邊溜達,旅客絡繹不絕,他眯著眼睛看這些人,總覺得像個笑話,這些人裏不乏女人和小孩,他們要是知道這裏曾經發生的那些事,他們還敢上山,還敢這樣玩兒?


    恐怕隻會避之不及吧……


    這麽想著,他嘴角勾出一個詭笑,也不想再閑晃了,轉身迴家。


    進屋,剛將門合上,忽然覺得這屋子裏不止他一人,轉身,被客廳燈光映照得昏暗的外廊上,站著一個人影。


    陳楓林起先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個女人。


    “你是誰?來我家做什麽。”


    那女人從黑暗的地方走出來,直麵陳楓林,說得也更為直接:“是你讓那個記者帶話,說有話和我講。”


    陳楓林意識到這人是誰:“原來是你。”


    次日,正在辦公室走廊上抽菸的孫戧拿著自己的選題表,一頁頁翻過去,心中煩躁不已。


    他想幫鄭優,可選題報送主編處,卻被當場駁迴。


    這個結果他多少也已料到,厲氏在本地財大氣粗人脈廣,想要阻止他發稿,一個電話就能搞定。


    可這反而更讓孫戧確定,涼山和厲氏就是心中有鬼。


    他琢磨著,鄭優如今不知所蹤又聯繫不上,會不會也與厲氏那邊有關,難道她被錢收買了,就此停手?


    不,孫戧將菸頭碾在垃圾桶的菸灰缸上,擰眉想,不可能,她不可能放棄。


    就在此時,手機鈴聲響起。


    是個異地的陌生來電。


    接起來,餵了兩聲,那頭沉默。


    他正要掛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兩聲哽咽。


    孫戧一驚,意識到是誰,忙道:“鄭優?是你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平靜,好像剛剛的哽咽聲隻是孫戧的錯覺。


    “是我。”


    孫戧忙道:“你在哪兒?”


    鄭優沒有迴答,卻說:“孫記者,謝謝你。”


    孫戧不知這忽然的感謝從何而來,但職業本能,很快意識到肯定有事不對,他反而不再催促,沉下心,等著。


    果然,過了一會兒,鄭優又道:“孫記者,這段時間謝謝你,我找我妹妹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幫過我。”


    孫戧沉默聽著,眉頭越擰越兇。


    鄭優的聲音卻越發空洞:“我妹妹,我大概找不到了,也沒法繼續再找了,這麽多年,我也累了,不想再找了。”


    孫戧這才沉聲道:“你在哪兒?”


    鄭優:“……我在涼山。”


    孫戧不知鄭優又去涼山做什麽,但直覺她這趟迴去,肯定奔著什麽,他正要問,鄭優卻再次開口了。


    這次,她平靜地說:“孫記者,你幫我報警吧,我殺人了。”


    陳楓林是被捅死的,法醫那邊解釋,總共六刀,三刀致命。


    警察趕到時,陳楓林早已身亡,而鄭優,平靜地坐在旁邊,什麽表情也沒有。


    大寨景區因此直接閉門。


    消息第一時間就分別傳到厲兆和厲承那邊。


    厲兆正在國外,給厲承電話,讓他務必把事情處理好,最後又說:“事情的因由,原原本本的弄清楚。還有陳家那邊,安撫好,不管怎麽樣,也是涼山的人。”


    厲承卻道:“有件事和陳楓林有關的事,原本我正在查,還沒查出結果,就出了這種事。”


    厲兆:“什麽事?”


    厲承:“涼山腳下以前燒死過一個人,十年前。”


    厲兆當即警惕起來:“你是說,陳楓林被殺和你說的這件事有關?”沉默幾秒,“無論如何,都不要讓公司牽扯進醜聞。”


    而警方那邊的調查卻並不順利。


    鄭優供認不諱,言明人是她殺的,至於原因,決口不提。


    厲氏壓下消息,新聞中也隻有涼山景區發生一起謀殺案,沒人知道被殺的人竟然是曾經的厲氏高管。


    辰涅聽到消息,沉默了很長時間。


    不久後,拖厲承的關係,走程序見到了鄭優。


    沒有絕望,也沒有悲慟,鄭優坐在那裏,眼裏一派平靜的死水,她還朝厲承點了點頭,道:“我一直在等今天,就怕你不會來。”


    辰涅看著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鄭優反而笑了笑,很輕鬆地樣子,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那麽做?”


    鄭優:“我和警察也說過,因為這樣我就徹底解脫了。”


    正常人,沒人理解殺人解脫這個邏輯,可辰涅卻懂,她尋妹十年,失掉了一個正常女人該有的生活,這麽多年裏,一麵承擔著想要找到妹妹的責任壓力和情感,一麵也負擔著跋山涉水長途而行過不上安定生活的痛苦和無奈,她一定想過不要再找了,到底為止,也一定想過,或許堅持下來,她總能有個答案。


    更甚至,她也恨過,恨過自己,恨過當年把妹妹拐走的人,甚至恨過那個十年沒有見過的妹妹,她恨自己的生活為什麽變成這樣,更恨自己的無力改變。


    她順著那條尋找妹妹的路途,走到了今天。


    辰涅甚至猜到,她去見了陳楓林,其實並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甚至放能想像得出來,明明沒有答案,為什麽還是殺了人。


    她隻是想要一個答案吧,哪怕這個答案是錯的,但隻要能終結這樣的生活,哪怕是錯誤的答案又能如何?


    但有些事,她還是要告訴她,必須告訴她。


    辰涅道:“我十年前在涼山下麵見過一個女孩兒,但我不知道她叫什麽,我隻是逃跑的時候和她碰了一麵。”


    鄭優眼底突然有了波動,垂眸,緩了一會兒,才抬眼道:“你見到她了?”


    辰涅:“是。”


    鄭優苦澀一笑:“那或許……是我妹妹吧。”


    可她們都知道,也有可能,那根本不是。


    可答案都已經不重要了。


    陳楓林拿出了那張照片,他對厲承說,這個燒死的人就是你十年前拚死要護住的女孩兒,而他轉頭又告訴鄭優,這個女孩兒就是你的妹妹,有人拐走她,涼山買下她,所以她才出現在這裏,但最後她死了,不知道被誰殘忍地燒死了。


    這是個連陳楓林自己都不清楚真相的答案。


    而陳楓林大約也更沒料到,鄭優尋到一個不是結果的結果,緊接著,就要為自己的十年畫上一個句話——而這個句話,需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既然是涼山,那就在這裏結束吧。


    辰涅不知道答案,此後,也不再關注鄭優的案子。


    她想鄭家姐妹從一個悲劇的開端走向了一個悲劇的結尾,結果是什麽樣,早就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個世界總是如此,有人犯了錯,卻總是無辜的人為此受累,痛苦一生。


    辰涅後來辭掉了厲氏的工作,迴自己的工作室,一改先前將工作丟給團隊的態度,半年裏,一直埋頭賺錢。


    秦可可哭天喊地,每天都要給辰涅發辭職微信,第一天晚上發完,第二天早上照常上班。


    辰涅告訴她:“不要有太大壓力,反正我也知道你不會真的辭職,離開我這邊,你找不到薪水更高的工作。”


    秦可可切齒,在辦公室咬軟尺,又給某人發消息:“你養我!快說你養我!老闆太沒人性了,我要辭職!”


    很快那邊迴他一個痛哭流涕的表情:“我老闆比你老闆還沒人性,我也要辭職!”


    秦可可憤怒地噴他:“呸!孬種!”


    那頭迴她:“呸!我就是孬種!你有種和我生孩子玩兒啊。”


    秦可可默默擦掉臉上並不存在的眼淚,放下嘴裏的軟尺,擦幹淨,默默告訴自己,不要和秦微風那個智障生氣,畢竟那個智障器大活好長得帥薪水高,打著燈籠都難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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