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迴來,春梅迎接的不是母親和哥哥的噓寒問暖,而是沒完沒了的指責與侮辱。


    家裏隻要有劉明遠的存在,他們趨炎附勢的舔狗,因為自己冷漠如霜的態度,免不了還會出現爭吵和矛盾的升級與分裂,自己似乎成了家裏的焦點與導火索。


    為了逃避他,隻能接受罰跪的事實,淋雨發燒,讓她覺得母親和哥哥的對立麵更加嚴重了。


    父親夾在其中,不是沉默,就是抽煙,春梅又能說什麽呢?她慢慢長大了,父親卻在一天天的衰老,春梅能感受到這十六年來,父親為了自己任勞任怨的付出,甚至不求她任何迴報。


    因為自己的事情,母親和哥哥對父親一次次的爭吵,她從他的目光中讀懂了酸澀與無奈。


    每當想起,春梅的心在不斷撕扯著、掙紮著、也在沸騰著。在點點滴滴中,在舉手投足間,她能感受到父親對自己的嗬護與忍辱負重。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如果不能改變環境,那就不如改變自己,高考上大學的機會已經與自己無緣,車禍讓她從昏迷中蘇醒,這是幸運。


    這讓春梅更加懂得了生命對於一個人來說是多麽重要,兩次遇到了救自己的恩人——李大柱,這是溫暖。


    她感受到人性火花的種子在心中璀璨著閃耀,她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她想把心中的夢想,更多的愛給予學校裏的孩子們,讓他們在村裏這個貧瘠的地方茁壯成長。


    風中的蒲公英飄飄蕩蕩把她探望,飄到哪裏就紮根生長,她默默的望著這小小的種子,自己人生的方向在哪兒?


    她不想在看不到的未來中等待、她不想在無休止的爭吵中過這樣的日子,她更不想任由母親和哥哥主宰自己的命運。


    她渴望擺脫這沒有自由的囚籠,她想要有自己的人生,那就不能再依靠父親,她要靠自己自食其力,去養活自己,養活這個家。


    也許,有了工作,母親就不會再把自己和劉明遠牽扯到一起,用換到的彩禮錢給哥哥娶媳婦了。


    逃過了一時算是僥幸,可是,以後的事又怎麽會知道呢?這個渣男——劉明遠,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就感到渾身不自在。


    她沒有忘記去狗鼻子山小學的事情,這樣的想法在心中愈加堅定。


    隻要這事能成,也算成了村裏的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教師,是她一生中的夢想,無數次在夢裏,她夢見自己信心十足的登上了講台,麵對著無數張認真聽自己上課的學生,那雙雙充滿知識渴求的眼睛,她不會忘記。


    她從上到下精心裝扮了一下,這是對人最基本的禮貌,春梅從抽屜裏拿出這個含金量的畢業證,心中感慨萬千,從小學——初中——高中,這多年發奮苦讀的時光讓她過目不忘,這裏麵有淚水也有汗水,有付出也有收獲,每一步走過的足跡都揮之不去。


    沒有考上大學是她心中沒有完成的遺憾,既然這條路走不到終點,那就換一條道路,篤定前行定是柳暗花明。


    “春梅,這是要去學校?爸陪你一起去。”水生看到女兒穿上了平時舍不得穿的那件墨綠色的樹葉花紋裙,想起了春梅和自己說過去學校的事。


    春梅信心十足地望著父親:“爸,沒事,您要忙就先忙,我有高中的畢業證,我相信自己能夠搞定,我有這個實力。”


    水生深邃的眼神中隱藏著暖意:“當初說好了一起去的?你是怕爸去給你拖後腿不是?現在人也是很現實的,我和你去也放心,再說,我和高校長認識,都是一個村裏的,興許能幫著說上話。”


    “我隻是想靠自己的能力,不想被人說,都高中畢業了,還要靠你。”春梅一臉窘態,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怕啥?都是一家人,我是你爸,就該為你遮風擋雨,還這麽客氣。”春梅的話語讓水生的心裏湧起了一股暖流,這一切,他心甘情願。


    水生和春梅一前一後的走著,學校離自己家沒有多遠的距離,五分鍾的路程,刹那之間就到了。


    春梅望著眼前的學校,一切還是那麽熟悉,她小學時代的學習生涯就在這裏度過。


    教學樓是用紅磚蓋的窯洞,共有六間,外觀用白色的石灰粉砌一新,從東向西一、二、三、四、五年級,剩餘大的一間是老師的辦公室兼倉庫使用。


    校園裏的那棵老槐樹上掛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銅鈴,打鈴為號。


    那塊曆經歲月打磨的黑板無數次在被刷了墨汁之後,經過長時間的書寫和反複摩擦,顏色慢慢變得發白,沒有了往日的黑亮。


    一塊用土夯實後的平整圓形場地,就是同學們平時跑步做遊戲的地方,一切還是那麽熟悉,似乎都沒有發生變化。


    升旗台上鮮豔的紅旗在隨風飄蕩,雖然學校條件簡陋,但是校長每周一早上都會組織全體師生舉行升旗儀式。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升國旗時《義勇軍進行曲》慷慨激昂的聲音:“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帶著黑邊方框眼鏡的高校長出現在水生麵,水生激動萬分,趕緊拿出手裏事先準備的一盒紅塔山煙遞上去。


    “高校長,這暑假你還馬不停蹄地在工作,沒有休息啊!這是春梅,是我家閨女,以前也是您教過的學生。”水生給高校長熱情地打著招唿,並給春梅示意著。


    高校長溫文爾雅地說道:“我當然知道,水生,春梅這孩子從小就聽話,我印象很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都上高中了吧!”


    “您這記性可真好,她現在高中剛畢業。”


    高校長滔滔不絕地說道:“不錯不錯,咱村高中畢業的學生隻有春梅一個,現在,這個頭長的和你都一般高了,春梅這閨女有出息,你培養的好,有的不是家裏窮供應不起,要不就是成績不好主動輟學,有的學習可以,家長思想上不重視教育不讓上了,啥情況的都有。”


    “高校長,謝謝您,如果沒有學校的教導,也不會有我的現在,其實,我今天過來有一事......”春梅話還未說完,被父親接過了話頭。


    水生望了春梅一眼,目光又轉向高校長:“還是我說吧!春梅高中不是畢業了嗎?她在家也閑不住,想來咱學校教書,還請您高抬貴手,給孩子一個機會,也算是她對母校的一種迴報。”


    高校長無奈的歎了口氣:“真是對不起啊!水生,咱這窮地方,教師編製的名額也是有限,學校目前沒有多餘的崗位,我們現在不招人,如果以後要是缺人或者需要代課老師的話,我再給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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