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說愈是豪情萬丈,竟是奪碗欲灌,嶽霖心底一沉,急喚一聲“糖糖”,不顧一切衝上去拍開她手中之碗。那碗敲落在地,四分五裂,黑藥汁四濺而起,潑得幾人褲腿之上皆是十分狼狽,其餘的黑汁亦淌了四處,看上去觸目驚心……


    “舅舅……”


    “糖糖不用管了,舅舅迴去,自然有法子迴他。”


    “餘下那些……”


    “扔了罷。舅舅對不起你,你們一路保重,在外若有什麽需要接應幫助,記得舅舅這裏終是你自己的家……這便告辭了。”嶽霖臉上滿是愧疚之色,撇下這句話便轉了身,幾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唐糖實在想不分明今天發生的一切,心中雖惱,仍是在他身後低低又喚了聲:“舅舅。”


    嶽霖迴首,目中竟帶淚光:“你這孩子,連聲音都同阿甜一模一樣。我出門之時,雖為你外祖父一意逼著,卻能發現他心中並不好受。他不肯告訴我為什麽,但舅舅覺得,他必是有難言苦衷,無論如何,終是為了你好……還望你萬不要因他老人家此舉便生了恨意,可以麽?”


    唐糖心中五味雜陳,錦袋之中每一劑的藥量皆是大得驚人,隻怕不用大號的藥鍋都煮不下來,且是整整十劑……避子之湯多半寒涼傷身,他倆的孩子是有多天理不容?


    她當然是恨死了,實在很難道出一句違心的話來。


    嶽霖終是黯然而歸,又囑咐一迴嶽棋:“在外記得聽姐夫的話,多長點眼色。”說罷終於走了。


    嶽家在南涼就有好幾家藥材鋪,嶽棋自小認得這些,方才看著姐夫手中的藥早已呆了,祖父莫不是瘋了!這根本不是一碗避子湯的事情,這一大包藥,藥性峻猛堪稱虎狼,這樣的劑量連吃十天……表姐這輩子都別想再生育了。


    再恨那拐走姑母的唐家姑父,人都已然雙雙故去,還有什麽不可原諒?何況表姐終是姑母骨肉,老人家昨天還喜歡得無以言表,今日何至於殘害如此!


    父親倒好,拍拍屁股跑了,也不管將自己獨個留在此處何其尷尬。嶽棋幸好機靈:“姐夫,我先去倒了這藥好了。”


    紀陶尚未答,林步清不知打哪兒鑽出來,扯著那袋子道:“袋子太沉啦,來來來,小的同您一道去倒。”拉著他就走了。


    唐糖怔了半天,方才迴過神來注視紀陶。紀陶很少陰沉著臉,這會兒卻實在晴不起來,發現唐糖望著他,愈發來氣。


    紀陶想起昨天白天外祖父尋他喝茶時談到的話題,問起紀府家事時,他說起他二哥已有一子,老人家顯是鬆了一口氣。


    心狠手辣之人他見過不少,卻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無可理喻的事情。那老兒既懂得不可絕人香火,卻捨得自己的外孫女吃這樣的藥……


    最可恨就是眼前這個傢夥,方才若不是她舅舅猛攔,她一碗藥早都下了肚。她這死心眼的牛脾氣,能不能不挑時辰犯,至少同他商量商量再犯呢?


    唐糖自己本就十分委屈,卻見紀陶眼神幽怨的要命,狠狠將自己一剜,居然瞥開繼續不理她。


    唐糖心虛捅一捅他:“三爺在生誰的悶氣?舅舅都走了,我不是處理得很好?嶽棋已經把藥都扔了……”


    紀陶悶哼一聲:“是,你翅膀硬了。”


    “誒誒,我仿佛才是受害者罷。三爺沒有一句安慰,反甩這樣的臉色給我看。”


    “你可想過……那藥喝下肚去什麽後果?”


    “我方才分明就是在做戲!舅舅即便不拍開我,我也一定會砸了那碗!”


    紀陶麵色略微緩:“你有那麽機智?”


    “機智不機智全看從小跟著誰混,又嫁了什麽樣的人!拿什麽玩笑,能拿小孩子玩笑麽……給三哥生小娃娃,分明是我從前可望不可即的一個夢。”


    他睨她一眼:“你自己的身體就可以玩笑了?”


    唐糖一味諂媚著:“喂,你說我們家大閨女叫什麽?紀三毛可好?好像不大婉約,要不叫紀小醉?爹爹這般醉人,丫頭多半差不到哪裏去,你說呢……”


    紀陶心頭一暖:“滑頭。”


    “紀滑頭?也好像還行……不過女孩兒喚這樣的名字容易遭人嗤笑,這個留給你小兒子用好了,大兒子不如你另想個實誠名字,家裏的小兒子通常最滑頭……”


    “罵人呢?”


    “嘿嘿嘿。”


    紀陶被她說得心動:“真的給三哥生這麽多?”


    唐糖掰一掰手指頭:“不多啊,為什麽數到現在才三個傢夥,難道是你不夠可以……”


    紀陶一把將她抱起來扛在肩上,探了壞手去揉:“想不想嚐嚐什麽叫做可以?”


    唐糖癢得咯咯瘋笑,一勁討饒:“不要不要……光天化日,我知錯了。”


    嶽棋本是覺得此二人氣氛僵持,自從將藥扔了便一直立得老遠,此刻一時瞧呆:“唔?”


    林步清老氣橫秋拍拍他,拿了張南涼地圖擋了他的眼睛,裝模作樣問路:“小少爺,你快幫忙看看,我們天黑能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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