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也想學了二呆的厚顏無恥,轟就轟麽,死豬不怕開水燙。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猶豫了幾番,究竟沒能拉開這個麵子。


    她又設想了上百種致歉辭:我不是全都在騙你,我說的話半真半假你難道聽不懂?真的假不了,我不是騙色,是真的對你心懷鬼……唉,此類混帳話要能說出口,真不知道還能不能算個人?


    現在唐糖想瞧他一眼都得偷偷摸摸。她知道大人氣色一般,依然不肯吃藥,每天睡得極晚,起得極早,吃得又極少,夜裏估計並不安眠,夜半時常踱進院子裏灌一陣冷風……灌完接著往書房裏挑燈夜坐,一坐就到了天光大亮。


    唐糖什麽都知道,卻隻能將他梗在心裏頭。


    日出日落,秋涼一天勝過一天,她卻始終沒能拉下這個臉。


    **


    橫豎無人管,唐糖病好全了,整裝跑去府衙裘寶暘處點卯:“小的迴來給大人請安了!”


    裘寶暘激動不已,一把扶她起來,轉來轉去地瞧:“白了胖了,好看了!告訴哥,同紀二分家之後,一定過得舒心是不是!”


    唐糖橫他一眼:“我就從家裏來,分的什麽家。”


    “難道不是他同那個外室藕斷絲連,你一氣之下迴家去了?”


    “您把我賣了我還沒及同您算帳,您又來!您還是同我講案子算了,寶二哥查下來有何進展?”


    說起此事裘寶暘來了勁頭:“不瞞你說,哥近來沉下心來浪裏淘沙,進展確然不小。就哥手上這批卷宗,紀陶此前追查的舊案裏頭,與三條大線牽扯極深,一者是謝家軍以及紀大哥十年前無名失蹤案,此案一直是個懸案,紀陶為了大哥想要查個水落石出也在情理之中,第二件……你猜是什麽?”


    “猜不到。”


    “西京將門盧氏……謀反案。”


    “盧將軍……可是明瑜公主駙馬!”


    “看來糖糖很清楚啊。”


    “不過是有所耳聞。”


    “那哥給你細講。這位老駙馬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盧氏不臣之心已久,兩年前公主薨後,盧將軍終因謀反罪被打入天牢,居然在牢中放出狂言來,揚言要拉上至少百位權貴要員一同陪葬;說什麽天下烏鴉一般黑,他不過是密謀造反被揭,不巧中了刀;說這個世上黑燈瞎火裏幹出的冠冕堂皇事還少了麽,不如一同牽出來溜溜!”


    “這話……仿佛也不算錯。”


    “嘿嘿,誰說不是?不過哥記得被他這麽一弄,兩年前朝中實在是人心惶惶的,正事都沒有人幹了啊。”


    唐糖在想公主墓中的卷宗:“盧氏力量了得,他在牢裏輕輕咬一口,外頭嚇得抖三抖。”


    “老兒絕非輕咬,他當時隨便指了幾個倒黴蛋,周刺史殺妻,王禦史早年科場舞弊,劉尚書扒灰……全都是老兒從獄中抖摟出來的,指哪兒打哪兒,神了。涉案人之多,牽涉時間跨度之大,案件之五花八門,哥是聞所未聞……他連官員未曾發跡時的許多黑帳都能抖摟出來,到後來朝中簡直人人自危,世道眼看就要亂了套。這位老駙馬爺居然在獄中離奇猝死!這才免了一場巨波。”


    “其實不做虧心事,又何怕……”


    “話雖這麽說,可誰又沒點……呃,哥也不怕露家醜,就拿我家老頭子來說罷。”


    “裘全德老大人?令尊不是出了名的清風、板正?”


    “哼,這個就叫知人知麵不知心!你當知我朝官員娶妻納妾製度之嚴,娶納一迴那都是要去吏部登記備案的。我家老爺子,居然在外包養了一雙十六歲的姐妹花,一聽聞姓盧的在天牢裏咬人,急得火上房,隻好求我老娘去托吏部侍郎的夫人,將那對小姑娘給補報了手續,接迴了府,這才算安心。事後把我娘給氣得,說我家寶暘都還未娶呢!”


    唐糖忍笑:“令尊好牙口。”


    “切,你家紀二牙口就差了麽?他根本不怕路迢迢,把人養在西京……”


    “裘大人您從今起仔細記下,毀他就是毀我!”


    “糖糖?那天哥看他連你的死活都不肯顧,你如何愈發護著他?真……動了心?”


    唐糖自知失態,窘臉催促:“您隻管說正事。您覺得那位明瑜駙馬的黑帳,究竟是甚樣的一本帳,是他信口咬兩個人罷了,還是真有什麽書麵的黑帳本?”


    “書麵的黑帳……以盧氏的來頭,權傾五朝,勢力滔天,幾成一害,娶過兩位公主,出過三位皇後娘娘……直到先皇繼位,正式開始收拾盧氏,那勁頭才得以消減。但是盧氏關係網之密布,說不定真能整出這樣一本黑帳來,從九品小吏到達官顯貴無所不包……說不好,哥真說不好。若真如此,盧氏太可怕了,那麽多別人的秘密,這東西落在無論誰的手上,絕對都是福禍難料啊。”


    裘寶暘其人粗中有細,他這番話,唐糖聽得很是心驚。


    權貴的黑帳、墓室中帶出的卷宗,紀陶也許經手過的複本……


    “紀陶……真的是兇多吉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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