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流華執著地想把那個被蕭景若拒絕的桔子送出去,但是一次兩次三次,蕭景若始終沒有碰過桔子,桔子終於開始幹癟腐爛,流華在晚上捧著它沉默,薛少慕冷眼觀察他兩三天,終於忍不住了,在某天晚上說:“噯,今天我隨口替你打聽了一下,蕭師兄他不能碰桔子,一碰身上就起紅疙瘩,你換別的東西試試,我這裏沙梨蘋果都有。”流華第二天換了個水梨,趁蕭景若練劍時放在他放劍鞘的石台上,中午再過來看時,水梨果然沒有了。


    一天兩天三天,日子就這麽過去,流華覺得自己欠下的恩情在一點點地還完,感到很滿足,究竟要在天元派呆多久,以後又要做什麽,他卻沒有想過。


    半年多之後,八月十五的夜晚,出了件大事。


    那天掌門和長老們特別開例,準許天元派的弟子們晚上一起在後山的清修園中喝酒賞花話中秋。但因為今年主管此事的人是馬長老,他老人家特別規定,不準帶靈獸參加。薛少慕隻好讓流華一個人留在房中,獨自去喝中秋宴。玩到近兩更迴去,薛少慕進了房中,嚇了一跳。屋內黑燈瞎火,牆角處,卻有兩團綠光,如鬼火一般幽幽地亮著。薛少慕低聲喝了一句:“什麽妖物!”掏出火摺子點亮,又吃了一驚,流華抱著被子坐在牆角,緊緊咬著被子,滿臉冷汗,神色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的頭發竟然全變成了銀白色,剛才那兩團鬼火原來就是他的雙眼。


    薛少慕瞪大眼道:“你、你怎麽……”


    流華的牙齒稍微離開被子,斷斷續續地說:“今天……今天……月亮最圓……我每到……這一天……就會這樣……想叫……要忍住~~吃肉……可以好……”


    薛少慕瞭然領悟:“原來你中秋節就會狼x1ng大發……我還說你平時隻吃青菜蘿蔔皮怎麽可以忍住,到了這天,還是忍不住了,吃肉就可以好?生肉還是熟肉?什麽肉都行?”


    流華緊緊咬住被子似乎很痛苦地點頭。薛少慕摸著下巴想了想,拋下一句“你等著”,開門躥了出去。一刻鍾左右後,拎迴一隻白白胖胖的兔子。


    這隻兔子是同門蘭葶師姐養的,雖然隻是一隻普通的家養兔子,蘭葶師姐卻很愛它,每天給它洗澡梳毛,今天是中秋,蘭葶師姐說中秋也是兔子節,因此將它放在曉月亭中讓它吸收一晚月亮的精華。流華說要吃肉,薛少慕立刻想到了它,將它順了迴來。薛少慕拎著它的耳朵晃了晃:“兔兄兔兄,你雖生不能吸收月亮精華,你的精華卻被我和他吸收,亦算死得其所。善哉善哉。”薛少慕找了把刀,拎著兔子又潛到外貌它結果了,尋水剝皮洗淨,在房中生了個火盆,做了頓烤兔子。不等兔子烤到全熟,流華已經忍不住了,雙眼綠油油地盯著兔子,薛少慕切了條兔子腿遞給他,流華立刻大口撕啃,兔腿啃完後,果然神色好了很多。兔子吃完,流華已經變迴原樣,和薛少慕一起去後山掩埋兔子殘留的屍骨,身後卻忽然有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們在此處做甚?”


    流華和薛少慕迴頭,卻看見蕭景若與其他幾位師兄打著燈籠站在身後。薛少慕捧著兔子的屍骨賠笑道:“蕭師兄,今天確實有x1ng命關天的緣故要破葷,可否通融一下?”蕭景若淡然道:“想通融去掌門和長老們麵前說吧。”迴頭向身後的弟子道:“拿下。”


    流華和薛少慕被五花大綁,薛少慕忽然湊到他耳邊飛快道:“千萬別說是你,這件事我扛,如果你承認是你,肯定會被趕出去,我認了頂多挨罰。”


    薛少慕和流華被綁到懲戒堂內,薛少慕對長老們說:“兔子是我偷的我殺的我做的我吃的,他吃了一點也是我讓他吃的,這件事情請掌門和長老們審我罰我,把他栓到一邊關著就行,他是我的靈獸,什麽也不懂,是我忍不住素,想開開葷。”


    流華被推到一間舊屋的木籠子裏關了一天,薛少慕被長老賞了一頓大刑,打得四五天沒爬起來,趴在床上唉唉叫疼,流華茫然無措地蹲在床頭,薛少慕粗著嗓子說:“喂,別哭喪臉,看起來怪膿包的。我是怕你被長老攆了,我一個人就威風不起來了,你其實是個很厲害的妖怪,我告訴你的修道方法你練的比我好的多,我還指望你將來照應我。”


    薛少慕被打第二天晚上,蕭景若忽然來了,將一瓶傷藥放在桌上,向薛少慕和流華道:“天元派雖是修仙重地,卻也是個規矩很多的地方,其實你們兩個,倘若不在此處,反而更好。”


    薛少慕冷笑道:“蕭師兄是在替某長老做說客勸我們退出師門麽,請別費心了,我們一定能在天元派內混出個樣來。”


    蕭景若道:“我隻是好心一勸,你現在聽不進去就算了,但願想起我現在說的話後悔的那天莫要出現。”轉身離去。


    不知不覺,薛少慕和流華在天元派中,已經呆了近三年。


    三年之中,薛少慕已從俊朗少年變成俊朗青年,卻遠遠不如流華的變化大。


    每天晚上,薛少慕都會將自己所學的仙道之術全部告訴流華,流華再自己偷偷地練習,他不知道什麽是所謂進境,但他隻覺得,自己天生就會的法術越來越強,越來越能隨心所欲地使用,還有說不出的新的法力忽然自己冒出來,而且越冒越多。


    他的模樣,已經可以變得和普通人全然無異,沒了頭頂上那一對尖尖的耳朵,臉龐已經開始褪去少年的圓潤,清瘦下來,眼睛也開始變得縱長,身上雖然還帶著些許呆氣,同門的師姐們卻不再對他上下其手,看他的眼光也變得不同,甚至有些年輕的女弟子還會見了他就躲躲閃閃,紅透雙頰。


    流華很詫異,將這種情形告訴薛少慕,薛少慕很頹廢地嘆了口氣:“寧愛比女人還標緻的也不愛本少這種英俊俠少,這些女人們的眼神,唉!”


    某天,薛少慕被馬長老叫去,說有事情要談。


    馬長老在內室直截了當地向薛少慕道:“你的天分在年輕弟子中乃是十分高的,比得上當年的景若,修習進境亦很快,掌門師兄與我等都預備升你進下一階修煉,但你的靈獸,因為要與下一階修習匹配,會專門找一隻靈x1ng高的給你……”


    薛少慕立刻道:“長老,沒流華我不會在天元派中呆,我絕對不換其他靈獸,倘若辜負了掌門與長老們的栽培,請長老們海涵。”


    馬長老自然大怒,將薛少慕一頓嗬斥。薛少慕仗著皮厚肉粗,不痛不癢地聽著。


    三天之後,掌門派給薛少慕一個任務,讓他去鄰近的村莊擒拿作祟的狐精。


    薛少慕和流華一起到了村莊內,那隻母狐狸修為淺薄,沒三兩下便被打得口吐鮮血,收在收妖罩內。母狐狸被收前恨恨地盯著流華:“我與尊駕同為妖族,奈何要反幫著修道之人收我?不怕被罵做妖族的敗類麽!”流華怔了一怔,迴到天元派內,晚上依然對著燈火發愣。薛少慕道:“有什麽好愣的,人有修仙的有做平常人的還有不做人去做妖的,所以妖也一樣,可以繼續做妖,也能繼續修仙。”扇滅油燈,爬去睡下。


    但第二天晚上,薛少慕卻不知從哪裏偷了酒,喝到東倒西歪迴來,換成他對著燈火兩眼發直,口中胡言亂語。鬧騰到半夜,薛少慕趴在桌上醉眼惺忪地說:“流華,你知道麽,我今天,和蘭芷師姐說了,我喜歡她,她說……她說……她已有喜歡的人了,哈哈~~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她心中那個人,八成就是蕭景若……我我我,我怎麽能和他比……可笑我還一直癡心妄想,真可笑!哈哈~~”笑著笑著,向後一仰,撲通仰翻在地上,唿唿地睡著了。


    薛少慕情傷之後,變得很頹廢,時常半夜出門,獨自去看星星看月亮,有時候邀流華一起同看,流華覺得實在沒什麽好看,薛少慕就長籲短嘆道:“你不懂,等到你心中有了某種情緒時,月亮和星星就越看越想看了。”流華一邊敷衍地點頭一邊打嗬欠。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一個女弟子忽然往正在掃門前落葉的流華手裏塞了一封信,信中讓他夜晚兩更時到清修園的鬆樹下,署名是軒轅蘭芷。


    流華很想不通蘭芷師姐為什麽要給自己寫信,那些忽然變得見了他就躲躲閃閃的女弟子中,就有軒轅蘭芷,難道蘭芷師姐覺得對薛少慕有愧疚不好意思說要他轉達?信中讓他對此事保密,他便沒有聲張,默默將信藏好,夜晚快兩更時,來到清修園內。


    流華站在鬆樹下,今晚薛少慕又出去傷情,似乎就在附近徘徊,可以聽到細碎的腳步聲。片刻之後,不遠處又來了一個人影,漸漸走進,是軒轅蘭芷。她走到流華麵前,咬了咬嘴唇:“今晚,我約你來,趁著此處無人,有句話想對你說。”流華想提醒她說,附近有人,就是薛少慕,貌似已經聽見了她的說話聲,正偷偷向這裏逼近,但軒轅蘭芷卻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我雖知道人妖殊途,如果這樣定然你我都會被處罰,但卻真的什麽都顧不得了。流華,我、我喜歡你,已經很久了……”


    流華愕然地呆了,身邊的樹叢中薛少慕一個跨步邁了出來,直直望著流華與軒轅蘭芷,冷笑數聲:“好、好的很。竟然如此!竟然如此!”踉踉蹌蹌大步離去,軒轅蘭芷臉色煞白,流華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再迴到房中時,薛少慕卻不在房內,一夜未歸。


    第二天,流華四處去找薛少慕,發現他正在前庭和人談笑,走上前去,薛少慕卻冷冷在眼梢裏看了他一眼,拂袖離去。


    流華垂頭喪氣地在房內坐了一天,當夜,薛少慕又沒有迴來。


    薛少慕這一夜沒有迴來,卻是被馬長老喊去了虛清殿,掌門和軒轅長老出門去給別的門派的掌門賀壽,至今未歸,大權由馬長老掌管。殿內眾位長老與幾位地位高的弟子都在,馬長老扔給了薛少慕一本書冊,冷笑道:“薛少慕,老夫真不知道該誇你為本門立了大功還是該罰你為本門引了大禍,你那位頂著你的靈獸名號的妖友來頭可真不小!妖狼族的少主在本門內呆了數年本門上下竟無一人發覺!最後還是因為你們下山擒妖一趟,它的氣息被附近潛藏的妖狼族發現,鬼鬼祟祟隱匿在本門附近數日,企圖攻入我天元派內迎迴少主,被老夫發現蹤跡,抓得一兩隻迴來拷問,才知道原委!若非如此,哪天正做好夢時天元派稀裏糊塗被妖狼族端了,那可真成了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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