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上下因為我這個剛出生的大侄子一片喜氣洋洋。太後擦著眼睛說:“看看,多好,多麽好。哀家等著抱孫子,可等了老久了…”


    把蘇衍之寫的裴其宣教的統統演練了一遍。太監收了賀禮下去,皇帝剛想同我提一提欽差之事的封賞,又有送賀禮的過來。我同仁王安王打了照麵,一起出宮。仁王說康王剛也出了趟公差,還帶了個美人迴來,今天一定去府裏敲他喝酒。仁王道:“順便也算替你接風。”還真會打算。


    康王倒也沒有含糊,後花園的亭子裏擺了一桌飛禽走獸,六十年的竹葉青擺了一排。


    仁王說:“最近喜事真多,吃完皇兄的紅蛋,又快吃老六的喜酒,還有個皇妹的喜酒,不知道哪先哪後。”


    康王往酒盅裏倒酒:“什麽喜酒,還早的很。”


    仁王向我道:“安國侯跟他夫人前兩天也從江南的別莊迴來了,說到皇妹的喜酒,我倒想到一件有趣事情。那個安國府的符小侯現在算是你的表大舅子,等跟皇妹成親做了妹夫,又要喊你一聲親大舅子。你兩個見麵互相喊大舅子,倒是誰也不虧。”


    聽這話就知道喝高了。


    康王也喝高了,兩隻眼睛發紅。康王平時話不太多,此刻像個頭朝下的夜壺,滔滔不絕。安王向他說了句:“六哥你忒小氣,也不把你的絕色佳人叫出來我們看看。”康王頓時直了眼:“嫣兒嫣兒,都別再跟我提她。情到傷處不堪提,嫣兒嫣兒,你是什麽心思?我欲問浮雲,嫣兒嫣兒,你究竟,要我如何待你?”


    仁王說:“明明是美人在懷,怎麽說的如此淒涼,說出來聽聽,五哥幫你拿個主意。”


    康王端著酒杯,看月亮:“我一直摸不透,她心裏想什麽。我待她這麽好,什麽心思她都該明白。她偏偏非要我說生生世世永結同心。我不說她就不跟我迴京。”


    我頓時想起燕妮當年逼我在2月14號淩晨一點整在她家陽台下麵抱著血汗錢換來的九十九朵玫瑰花喊九十九遍我愛你還被未來老丈人一隻拖鞋砸中腦袋的如煙往事,不堪迴首月明中。我說:“女人,都愛這個調調。你就說一遍讓她滿意。”


    康王說:“我說了,她非說我是臨時敷衍,不是真心實意。所以跟我迴京可以,但是是暫時住著,什麽時候我說出那句話讓她滿意了再跟我成親。”康王把頭伸進手掌裏,“我前前後後,說過不下一百遍,她都說不滿意。她說八月十五是最後底限,不然她就重新迴去快意江湖。”


    安王說:“什麽好的,六哥你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非找個江湖女子。女人要緊的就是溫柔,脾氣又躁性子又烈,還拿捏起你來,你要她做什麽?”


    仁王說:“你這就不懂了,烈自有烈的好處。你看它圓圓的眼兒睜著,脖子伸著的模樣就有趣,其中滋味你們不懂。”


    敢情仁王成天,都是摟著他們家雞睡覺。


    康王又灌了幾杯下肚,再抬頭向夜空:“女人心,海底針。當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不就一句話麽?何苦來著?我要怎麽講她才能稱心?”


    康王嘆的我悲從心中起:“要人人稱心,多麽不容易。問世間情為何物?”


    康王一拍桌子:“問世間情為何物,說的好,來,六哥敬你!”


    眼前的仁王安王康王從三個變成六個,忽忽悠悠將要匯成一坨。我心中越來越淒涼。我說:“六哥,美人在手要好好把握,一定要一心一意千萬不要去招惹別的。心隻有一個,隻能給一個。要是兩個一般重,生生扯成兩半,那叫一個疼,真疼!”


    康王拍我肩膀:“好,今天晚上,我就去跟嫣兒說,我要跟她生生世世永結同心,不離不棄白頭到老。”


    我拍大腿:“這就對了,不過講這種東西,也要技巧。你最好是在半夜沒有人的時候,頭上有月亮,風還有點涼。你要看著她的眼,一隻手拉著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說完摟她在懷裏。她這輩子就是你的。”


    泡妞的招數老子絕對是王中之王。所以老天耍我,偏偏活生生把老子逼上斷袖的斷腸崖。


    康王豁然抬頭,熱淚盈眶:“老十二,六哥先謝你了!”


    再後來康王換了大碗來跟我碰,我記得我還現場給康王演練一遍拉著嫣兒的小手要如何深情款款。


    再然後,煩心事就上了頭,我再跟仁王安王輪流碰了個四季如意,以後的事情就模糊了。


    依稀仿佛,我到了街上,再依稀仿佛我上了轎子,再依稀仿佛老子又進了屋子。仁王康王安王在我眼前轉來轉去,我抓住康王再教他如何深情款款生生世世永結同心,再抓住仁王問他一心一意變成三心二意怎麽辦。再抓住康王告訴他一定要一心一意千萬不要三心二意。三心二意他媽就像我這個人做的事情,禽獸王八蛋。


    第不知道多少句老子就是個混帳王八蛋被一個軟軟的東西蓋在我嘴上堵住,涼涼的仿佛是涼茶渡了下肚。之後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


    第二天我起床,頭陣陣脹痛。睜眼卻是我在王府的臥房。小順在床頭擰了個手巾把子給我:“王爺昨天在康王府喝多了,仁王千歲拿車送您迴來的。奴才跟蘇公子裴公子侍侯您到大半夜,好容易裴公子餵了您口水您才睡了。衣裳還是蘇公子幫您換的。”一雙眼滴溜溜地瞧著我咧嘴。


    康王府,是了,沒想到康王居然還是個情種,老子不過教了一句話,感動的顛顛的。


    “老十二,六哥先謝你了!”


    我打了個激靈,另一句話驀然浮上心頭。


    “……說出來聽聽,五哥幫你拿個主意……”


    饒老子見過風浪,這次也不禁手腳冰涼。


    幾個王爺喊我從來都喊老七,我也隻喊仁王三哥康王四哥。


    柴容在皇子中其實應該排第十二,仁王是第五,康王是第六。


    第五十四章


    滾湯鍋裏的豆腐船,自認禁得煮,翻個底朝天。


    老子穿了。


    死了的清空活著的填空,封王的順序可以重排,稱唿從小喊到大,卻是跟著習慣到底的。這樣說來,老子見仁王第一麵,喊的就是三哥,穿正穿在那個時候。


    敢情這地方的人探人虛實的招數都是一樣的。仁王初見時對老子自稱三哥,譬如剛從棺材出來的時候蘇衍之告訴我他是蘇行止,一句話就摸清我是水貨。


    小順捧著手巾把子旁邊站著,我坐在床沿上入定。


    仁王若是一開始就曉得我是假的,為什麽閉著眼任老子逍遙到今天?宮廷大戲的陰謀段子與曆史裏的勾心鬥角九曲十八彎纏了我一腦子。小順手探了探盆裏的水,小聲喊了一聲王爺。


    門檻上轉出小全,垂手跪下:“王爺,仁王千歲來了,說有事情同王爺說。”


    仁王是屬蛔蟲的,恰正剛好趕個整點。


    我拿過小順手裏的涼毛巾狠狠抹了一把臉,老子一路直走,看你什麽曲折什麽彎。


    仁王在正廳喝涼茶搖扇子:“老七啊,我是來捎個話。下午在宮裏長樂亭吃酒,皇兄是東家。記著準點到。我還有些事情先走,宮裏頭再見罷。”


    我送到門口,說了句三哥慢走。


    小全說:“王爺,現下開早飯不開?”我說:“讓各位公子先吃罷,我今兒不餓。”迴了臥房繼續入定。小順一時一杯涼茶侍侯著。我兩眼發直了約莫一兩個鍾頭,喝了兩三壺涼茶,跑了七八趟茅房。


    最後一趟茅房迴來,房廊上迎見前院當值的小桂,報說安國府的小侯爺來了,這會兒該到前廳。


    我說:“去告訴符小侯,王爺我新近煩的慌,哪個都不見。”


    小桂應聲去了,我在房門口前後轉了兩個彎,終於又跺跺腳喊了聲小順:“你快去前廳看符小侯走了沒。沒了替我賠個不是。請他進來,說我有十萬要緊的事情找他商議。”迴廊下一個人冷冷接道:“到底十萬火急比煩的慌要緊,不曉得能讓泰王爺大早上團團亂轉的,是什麽十萬緊急的事情。”


    我轉身堆起笑臉:“符老弟……”


    一張小圓幾,一壺茶水,我插緊房門關嚴窗與符小侯兩相對坐。符卿書道:“馬兄你這臥房不通風甚熱,有什麽要緊事情不能在敞廳說。”


    我抹了抹cháo汗,直盯住符卿書:“符老弟,你我兄弟不廢話進正題。我裝假王爺恐怕是穿了,今天下午皇帝請我進宮,是不是鴻門宴不知道,我能不能迴來也不知道。王府上下幾十個人,尤其蘇衍之與裴其宣那十幾位公子,請符小侯你,千萬保個周全。”


    符卿書拿茶杯的手一頓,一雙眼緊看著我。不愧是有江湖曆練的飛天蝙蝠符大俠,玉雕似的臉上居然紋絲不動。


    我握住符卿書的手,愴然一笑:“全托給你了。”悲自心中生,血氣翻滾,“本我怕再同你見麵牽連了你。但這王府上下的性命又不曉得托給誰,我馬小東借屍還魂一趟,兄弟隻有你一個。我本來是個魂,奈何橋上有熟人不在乎死不死,其他人如果因為我丟了性命,天打五雷轟一百迴也不夠我還的。”


    說到最後,自己都忍不住感性感動了。什麽託孤戲能比真情實景來得動人?


    符小侯沒盈然淚下也沒悵然唏噓,隻喃喃道:“原來你是借屍還魂。”


    此情此景哪能輪到八百年的老故事做重點?我擦一擦鼻尖上的汗珠把符小侯領迴正題:“求你答應。”


    符小侯的眼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定在我臉上,也看不出什麽跌宕波瀾,問我一句像切題又像跑題的話:“王府裏的公子,除了蘇衍之,還有哪個知道你是借屍還魂?”


    我隻有答:“知道我是假王爺的,可能也隻有蘇公子跟裴其宣兩個。裴其宣似乎也曉得我是借屍還魂。不過怎麽曉得的我不清楚。興許是蘇衍之告訴的。”連老子姓馬名小東都知道,賣我的除了蘇公子跑不出第二個。


    符卿書再盯著我頓了一頓,道:“你托我的事情與蘇衍之還有你那裴公子商議過了?”


    **,符小侯怎麽哪裏生僻哪裏問,偏偏不說節骨眼。我說:“哪能說。蘇公子的脾氣,如果老子穿了,第一個先跑去頂缸認罪。裴其宣一定也說不動走。想來想去,隻能求你幫忙。”再把符卿書的手抓的緊些,“隻要能保這些人周全,我迴奈何橋做鬼再投胎也生生世世感激你。”我說的深沉。


    符大俠終於低下眼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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