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日後因此吃了大虧,落得一個淒涼下場。倒不如早些了斷徹底,從此心性堅韌無所畏懼。”


    又是修心養性的老套話語,程梁不禁一哂。他偷覷著左溫表情,那人仍是閉目養神毫無反應,快要就地飛升的模樣。


    下一瞬,白衣修士薄唇微微開啟:“至於我徒兒如何,又幹閣下何事?”


    這等不客氣的話,簡直像鋒銳寶劍瞬間出鞘,光華湛然寒意冷冷,也讓程梁有了淺淺的戰慄與畏懼之意。


    好,就是如此。


    他既覺得快意興奮,又難免有些心酸。那心性平和快要成仙之人,為了他的徒弟和自己翻臉,程梁本不該覺得意外。


    左溫向來護短,為此甚至有一些不堪話語傳出,整個雲台會誰人不知。偏偏程梁看不慣如此,他不想讓任何人攪擾得左溫。


    若是專心致誌白日飛升也就罷了,自己也不會打攪到那人修心養性。明明俗念未斷脾氣古怪,卻掩飾得完美。


    獨獨對著自己的親傳徒弟,才有了一絲淺淺的溫柔與維護,讓程梁有些吃醋。


    憑什麽一個修為不高天資平庸的小姑娘,也敢同自己搶人,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程梁先是一怔,隨後難免有些出神。自己不該是這般心性狹隘之人,為何偏偏對左溫如此執著。


    之前數百年都全然無事,從他心血來cháo前來探望左溫的那一日,就溺在那人眼神中,癡迷不已不可自拔。


    也許在悠遠恆久的記憶中,他們二人也曾如此親昵。亦敵亦友互相幫襯,更有隱約曖昧情愫滋生。


    縱然這人不是此時的麵孔,就連眼神也有了幾分看破紅塵之意,獨獨執著的內在掩飾不得。風一吹塵埃散盡,仍是崢嶸鋒利如斯,微微一觸就割破手指。


    正巧此時,左溫緩緩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之下,程梁立時發怔。


    他看到白衣修士唇角有一抹微笑,似是戲謔又似調笑:“看來我昨日猜對了,閣下因我起了心魔。”


    “魔修心魔纏身,極有可能就此不複清明。我勸閣下別再看熱鬧,早日閉關修行就好。”


    程梁眼睛霎時一亮。


    自己從未看錯人,不管左溫表麵上何等高冷如仙,內在仍是這般jian詐內核。什麽俊逸非凡高冷如仙,全是糊弄外人的東西。


    情至深處反倒膽怯,程梁有些畏縮。他剛想再湊近一寸,左溫修長手指就撫在他的麵容上,直接將他推得遠遠的。


    盡管隻是短暫瞬間,程梁也甘之如飴。他既能感知到那人掌心餘溫,又能嗅到那人衣袖上的冷香,徐徐緩緩綻放開來,似寒梅獨放。


    “你我交情太淺,也不必如此親昵。”左溫逕自站起身,秀美麵孔上雲淡風輕,“我知閣下所之所想,恕我不能讓你如願以償。”


    白衣修士走得毫不留戀,簡直像在逃避什麽。程梁呆呆傻傻怔在原地好一會,立時覺得自己太過愚蠢。


    恍惚間,程梁眉頭微皺。這等情形著實不新鮮,好像在他們之間發生過許多次。


    或是他逕自離去毫不留戀,或是自己心懷他意先行一步,每每都是謀劃與算計。


    又來了,那種被牢牢壓抑束縛的感覺又來了。一顆心被直接攥緊捏住,恍如烏雲遮天不見日光,已被點醒的靈覺又重新壓抑。


    千百道牢固枷鎖嚴密束縛,既無法掙脫也不能反抗。整個人昏昏沉沉不得自由,似要就此墮入無盡黑暗與混沌之中。


    太過淒涼又太過可怕,竟讓他微微發冷。程梁麵色一白,竭力不表現出異常來。


    他驟然合上眼睛又睜開,目光牢牢鎖著天邊那道淺藍玄光,不肯移開一寸。


    不就是倒貼一個仙道修士麽,有什麽了不得的。既然他執念深重不得自在,也不必再掩飾什麽。


    想來最後之時,他一定會得到想要的答案。程梁握了握手指,一併駕馭玄光悠然離去。


    獨獨留在那幾名極天宗元嬰長老,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之前那二人遮蔽聲音與神識,誰知道聊了什麽東西。一個仙道一個魔道,又是曾經互不相讓的對手,難道竟有什麽別樣默契不成?


    而左溫與程梁不顧雲台會剛剛開場,走得毫不猶豫,半點不給極天宗麵子,實在太過孤傲。


    幾名元嬰長老難免有些不快,也拿他們二人無可奈何。


    倒是一直仰望蒼穹的江雲眉,看到程梁逕自離去毫不留戀,難免覺得有些失望。


    自己這等出類拔萃的人才,不管放在何處都會熠熠生光。先前江雲眉明明已經察覺到,一道銳利神識自蒼穹附著在自己身上,頗有試探與贊同的意味。


    江雲眉不想也知道啊,定是程梁瞧見她心性非同一般,起了惜才之心。


    若是其餘前輩大能,多會放下矜持直接讚許自己兩句,以示對她的期許與認同。這等風俗在曆屆雲台會上,就早已有之,江雲眉重活一世,立時覺得自己有了運道。


    原本她已經做好準備,待得程梁驟然下降之後,該有何應對。落落大方痛快應答,並不似趙如冰般推脫不已,如此才能博得他人好感。


    誰知那道目光隻是短暫一瞬,頃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江雲眉難免覺得有些沮喪。又看到程梁追隨左溫而去,江雲眉更覺得不快。


    終究是天縱奇才的元嬰修士,自有矜持與眼光高低。若是輕而易舉就人同他人,這雲台會還有什麽意義?


    反倒是魂不守舍的趙如冰,極有可能在初始就敗下陣來。真到那時,江雲眉可要好好安慰她一下。固然不小心戳中趙如冰的痛處,也是為了她著想啊。


    江雲眉唇角微揚,不動聲色斜了趙如冰一眼,很是幸災樂禍。


    偏偏事情發展並不如江雲眉意料之中,那無用又懦弱的女修,竟十分好運地抽中輪空簽。


    這意味著趙如冰今日幸運過關,直接進入明日的比試。


    能在幾千名修士中,抽中隻此一枚的輪空簽,真不知趙如冰走了什麽好運。


    如此事情,可是江雲眉前世從未發生過的。前世趙如冰第二日輪空,雖然也算運氣好,卻也比不得今日時機巧合。


    突如其來的變故,難免讓江雲眉想了許多許多。青衣女修秀眉微蹙,低頭沉思。


    那模樣懦弱的粉衣女修眨了眨眼,似是根本沒有迴過神來。如此呆愣好欺負的模樣,立時讓諸多築基修士覺得可笑。


    這般神情,即便讓她通過第一日的初試又如何,終究是個能夠輕易拿捏的對手。


    也不知明日誰有這般好運,能夠與這粉衣女修對決,想來必定能夠毫無阻礙地進入第二輪比賽。


    趙如冰察覺到周遭不善目光,先是有些畏縮,隨後亦有些悲哀。獨獨等到江雲眉上前招唿她時,趙如冰才迴過神來。


    好在江雲眉也未打擾她太久,隻是十分體貼地讓自己好好休息,打起精神應對明日的比賽。


    一切溫言軟語,趙如冰都好好答對,沒有半點失態之處。


    剎那間,她覺得自己虛偽得驚人。明明心中忿忿不平,甚至有了憎恨之意,表麵上仍能裝出一副好朋友好姐妹的模樣。


    這樣的自己,實在太過陌生,讓趙如冰覺得惶恐不已。似乎那件事情,使她本性中的卑劣之處暴露出來,偏偏漆黑不容忽視。


    一整天趙如冰都恍恍惚惚,也不知誰勝了誰敗了。這十年一次的雲台會上,總有人喪氣有人得意,形形色色絕不相同。


    她隻知道,江雲眉與淩天都通過初試。一時之間,趙如冰不知自己心中有何滋味。


    盡管那兩人之間相隔遙遠,趙如冰卻看見淩天溫柔眼神望了過來,逕自穿越萬千人海,輕輕地落在江雲眉身上。


    似是亦有默契一般,江雲眉也迴眸相望。雙方短暫對視片刻,笑意濃濃甜蜜無比,頃刻間目光又分開。


    真是太過愚鈍,自己竟然沒有覺察到。明明在小洞天中,他們二人就碰過麵,一見如故氣氛良好。


    之前趙如冰十分開心,覺得自己的好友與心上人相處融洽,實在再好不過。


    現今趙如冰卻覺得無比諷刺,明明事實就擺在自己眼前,甚至沒有遮掩分毫,隻是自己沒聽見也沒看見。


    真是愚鈍又可悲。趙如冰咬咬唇收迴目光,獨自找了個清淨之處待著。


    一路而行,都沒有找到一處可心之地。暮色已經徹底消散,月華皎潔如水霜雪遍地,倒是映襯得她越發可憐。


    趙如冰忽然停下玄光。她麵前是一片茂密竹林,翠綠遍地竹影晃動,似夢非夢似幻非幻。


    極天宗地處邊南,一向氣候溫和。明明此時已是冬季,極天宗仍有這麽一片翠綠竹林,倒讓趙如冰有些詫異。


    如水的月光,映在地上就是一片霜雪。趙如冰踏著遍地霜雪月光,找了一塊空地獨獨坐下。


    都說傷心之時,難免想落淚哭泣嚎啕大哭。可趙如冰全無反應,她根本沒有半滴眼淚。


    對於那二人背棄自己的事實,趙如冰唯有坦然接受。她能夠與江雲眉強顏歡笑一如往常般,獨獨自己才明白,她內心的悲憤與不甘。


    想要報複想要惡言惡語,想看他們倆姻緣破裂下場悽慘,嫉恨又不平。


    如此憤懣想法,立時讓趙如冰瑟縮片刻。明明她已經修行十載,為何仍舊同凡人一般,恨意十足不肯饒恕。


    這般行為,豈不是違背師尊教導?粉衣女修將頭埋在膝蓋中,身形瑟縮十分可憐。


    趙如冰不願抬頭,也不願哭泣。她隻想靜靜地一個人待著,也許五日也許十天也許一年,她終究能將事情想得透徹無比,不再是那個斤斤計較的人。


    “你在這裏做什麽?”


    微涼而淡漠的聲音,立時炸得趙如冰整個人一愣。她不敢相信般抬起頭來,卻見白衣修士就站在她眼前。


    月光如水,竹影晃動。左溫寬大的衣袍被風吹得鼓脹,似要淩空而去羽化成仙。


    趙如冰囁嚅剎那,也不知說什麽好。她怎能將自己卑劣心思,向淨如飄雪的師尊傾訴而出?


    即便師尊不會責怪她,趙如冰也覺得自己攪擾了師尊,讓他不得安寧。


    眼見趙如冰並不答話,左溫索性在她身邊攬衣而坐,並不逼迫趙如冰。


    氣氛靜謐而美好,就連趙如冰心中的憤懣不平,也仿佛消失得一幹二淨。


    白衣修士指尖撚著一片竹葉,語聲淡淡:“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和世間萬物比起來,即便修士壽元悠久,也不過是匆匆過客罷了。”


    趙如冰明白,師尊在開導自己。偏偏不爭氣的她,並不能體會到師尊話中的深意。


    被那兩個人背叛的疼痛,依舊烈烈灼燒著她的心,讓趙如冰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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