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道長隨本尊一同墮魔,玄霧門必定奉你為太上長老,地位與我不相上下。至於那背棄了你的徒弟,本尊也會好好調教她。我如此誠摯心意,道長可不要再拒絕。”


    黑衣魔修話語雖然輕柔,卻似毒蛇般緊緊盯著左溫的脖頸,更繃緊身體隨時有可能咬上一口。


    程梁這等親昵反應,就連他自己也不由驚異了一瞬。


    以往他與溫言清打交道時,隻覺得這人生了一張好臉卻太過孤冷,冷冰冰的誰也不搭理。


    如此容顏偏偏這等性情,一向孤傲的程梁自然不願理會他。都是孤傲之人,誰又比誰輕賤些?


    因而在那次雲台會上,程梁毫不猶豫地贏了溫言清,任憑那人表情失落嘆息,都沒有一點憐憫之意。


    在這幾百年間,他也曾與溫言清碰麵數次。雙方或贏或輸,程梁既不上心也不在意,隻當那人是陌生人。


    仙魔兩道雖然暫時和平相處,誰知哪一日又會重新開戰。真到敵對之時,固然是至交好友,也不會因此手軟半點,何必多費半點心思。


    就連程梁知道,溫言清心魔纏身修為下滑之時,他也隻是略微感慨了片刻。


    既有失去好對手的遺憾,也幸災樂禍覺得溫言清遭了報應。


    明明不是什麽無情之人,偏偏掩飾自己所有情緒感知,終於崩潰又能怪誰。


    誰料事情竟然峰迴路轉,溫言清為了他的親傳弟子,甚至不惜再次赴約參加雲台會。


    這麽作死,倒不知溫言清還能撐幾日。懷著如此心態,程梁索性也起了心思,一併前往極天宗。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感應,一貫冷然不上心的程梁,竟忽然想去拜訪溫言清。


    就當是看熱鬧諷刺兩句,也能讓溫言清難過許久。誰知隻這一眼,程梁就看愣了。


    好似有什麽蒙昧不清的感知,在遙遙之中點醒。剎那間心緒波動無法自持,就連血液也是滾燙滾燙,攪得他一顆心起伏不定。


    也許是熟識,也許是戲弄。總之程梁想看那銀發道長臉上,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不該如此,那人不該是這等平靜模樣。


    憤怒也罷,痛苦也罷,癡狂也罷。程梁想打破那人一層厚厚外殼,看他露出脆弱甘美的本質。


    第91章


    獨獨在自己麵前痛苦, 獨獨在自己麵前悲傷。所有喜悅與歡愉, 悲哀與酸楚,全都在自己麵前展露無遺。


    想要看到那人的全部,他的心他的魂他的腦。每一寸思緒都是透明如琉璃, 所有情感各有顏色各有花紋,在他麵前逐一顯現出來。


    可說是心動, 亦可說是執念。剎那間天雷勾動地火,風聲赫赫水波湧起,頃刻就讓程梁激動得難以自持。


    究竟是什麽執著堅定的感情,竟似能穿透厚厚時光阻礙, 化作一縷星光薈萃在頭頂,長驅直入剎那間融為一體。


    整個世界在程梁眼前清晰又瞬間破碎, 片片碎片晶瑩剔透流光溢彩。偏偏程梁捏不住握不緊,那碎片稍稍一觸就隨風而散漫天飛舞, 無聲亦無形。


    似是過往經曆逐一顯現, 能看到那人喜怒哀樂,卻獨獨無法看到他的麵容。


    縱然魂牽夢繞又如何,一切終究是幻夢一場,被虛無縹緲的薄霧籠罩。稍一觸碰,就是鑽心刺骨的疼。像一把烈火頃刻蔓延燃燒,又似傾盆大雨墜落而下, 雷聲喧譁雨聲嘈雜。


    所有的一切都被直接擊碎攪亂,再也迴憶不起分毫。獨獨心還在火熱跳動,隨著那人眼波流轉而或驚異或不安。


    這種執著本不該是程梁該有的, 太過陌生又太過可怖。不過頃刻之間,就將他所有心防擊得粉碎,再也不複存在。


    即便程梁是魔修,也體味過心魔幻象的滋味,卻不知曉這是怎樣一種情緒。


    頃刻而來猶如翻天巨浪,並不給人反應逃避的機會。他恍恍惚惚入墜夢中,想要清醒又全無能力。剎那間,就仿佛曆經了千世百世。


    執著,離別,悲喜,歡樂,人生多苦。痛楚是苦,歡愉又何嚐不是苦。


    黑衣修士手背青筋竄起,整顆心也是勃勃跳動不得平息片刻,就連兩片薄唇也是略微蒼白。獨獨他一雙深綠眼睛明亮無比,眼瞳收縮目光堅定,似要將他麵前之人看得一清二楚。


    左溫被程梁手指攥得生疼,睫羽也沒有眨動一下。


    方才那一瞬,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那一眼,是太虛劍修嚴華清才有的眼神。


    如何能不在意如何不動心,盡管心中拚命告誡自己要堅強,偏偏在不經意間泄露了心緒,整個人也跟著不能自持。


    盡管那太虛劍修自有底牌,左溫也難以想像,嚴華清究竟付出何等代價,才能從不顧一切的天道手中逃生。不敢想,也不敢思量,隻當他的承諾一如既往。


    再次重逢的時候,不是不欣喜不是不壓抑。可那太虛劍修忘了他,頃刻間如墜冰窟。


    左溫自前世起就太過要強,他為此驕傲也為此懊惱。但麵對自己無濟於事的情況,又能如何是好?


    不過是強裝鎮定一如既往,甚至捨不得幹脆出手最後捅那人一刀。既然一切愛恨情仇都是徒然,何不退後一步尋個解脫。


    並不是所有仇人,都值得左溫孜孜不倦前去尋仇。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自有無盡默契與了解。互有輸贏互有成敗,唯有這樣的對局,才值得左溫仔細品味。


    白衣修士沉鬱目光如雨,一縷一縷切割縱橫,簡直讓程梁體無完膚。他有些恨這人,仍是如此一副高冷如仙的模樣。莫不是所有仙道修士,都是如此沒心肝不動容的混帳?


    想看他哭泣想看他迷醉,將他的情緒每一縷都牢牢抓在掌心之中,細細品砸咀嚼再吞入腹中,由此才是全然與完美。


    程梁忽然笑了,先是悶笑隨後是大笑,驚起了屋外停落的鳥雀。他終於鬆開了左溫的手,原本蒼白的嘴唇也有了血色。


    一舉手一投足間,仍是之前那個捉摸不定的魔道修士。仿佛剛才的癡狂與失落,根本從不存在一般。


    黑衣修士逕自起身,甚至不想再看左溫一眼。生怕再望一眼,又會陷入之前那種衝動莫名的情緒之中,不可自拔狂亂致死。他需要暫且離開,由此才能理清自己的心緒。


    誰知程梁走得毫不猶豫,那人卻開口挽留他:“你的心亂了。”


    平直冷淡的一句話,似有似無的關心之意,如淺淡香氣附著在衣袖上。平日裏根本嗅不出,唯獨神識靈敏之時,才知那香氣有多馥鬱醉人。


    “既然道長讓我滾,我就滾。”程梁根本不迴頭,隻揚了揚眉,“用道長的話說,幹卿何事。”


    “先前你說,我心有執著不可解脫,合該修魔而非修仙。這一點,我不贊同。”


    “執念又如何癡狂又如何,旁人不痛不癢批判一句,高高在上片葉不染心。你非我,又焉知我內心歡愉與悲苦。”


    “仙魔本在一念間,原本也沒有區別。”


    白衣修士聲音冷徹動聽,似琴弦驟鳴崢嶸入心。話是好話,道理也是好道理,偏偏程梁不想聽半句。


    誰要與這仙道修士品茶論道,自己所求的根本不是此物。他想將片塵不染之人拉入泥濘之中,讓他知曉何為悲苦與憐憫,一顆心從此不複純白。


    程梁冷哼一聲,仍是興趣缺缺並不迴頭。


    “方才你誘我入魔,我就原樣奉還。”白衣修士略微停頓一句,話語中忽然有了幾分嘲諷之意,“你剛才置身之外評判得開心快活,戳人傷疤也沒有半點悔過之意,實在過分。”


    “天道輪迴,自有公道。現在你因我起了心魔,我覺得高興得很。”


    黑衣魔修立時迴頭,莫名驚異與欣喜。


    如此刻薄無情的話,可不是生性冷淡的溫言清能說出來的。簡直像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莫名執著而烈烈如火。


    他隻瞧見那人唇角微揚的模樣,一個微笑似綻未綻,頃刻就消失不見。恍惚之間,仿佛有什麽轟然巨物從頭頂掠過,隻能感知到烈風驟起聲響可怖,卻偏偏望不到形體。


    隨後兩扇門毫不客氣地在程梁麵前合攏,險些直接拍在他臉上。


    “送客!”仍是冷冷二字,也不知是歡喜抑或惱怒。


    等到極天宗小修士苦著臉,戰戰兢兢比了個手勢。隨後他驚異地發現,程梁竟在微笑。


    那微笑來得太遲緩又消失得太迅速,頃刻間又是那個深凝如淵的黑衣修士。


    “今日與溫道長論道甚是愉快,明日你我雲台會上見!”程梁逕自定下邀約,身形一晃就化為玄光直入蒼穹,頃刻就消失不見。


    小修士快將都眼珠瞪了出來,不禁吞了吞口水。


    如果自己沒有看錯,玄霧門程梁真人,是在主動倒貼溫言清真人,還求而不得?


    完了完了,自己今日撞見這麽隱秘的事情,會不會被程梁真人殺人滅口?


    雲台會可算是十年才有一次的盛事,差不多大半個世界的修士,都聚集在此地。


    其中以築基修士最多,金丹修士其次,元嬰修士隻算鳳毛麟角。


    獨獨有東道主為了鎮壓場麵,才會將門內並未閉關的長老一併拽出來,既為了顯示自家門派與眾不同的實力,也為了防止雲台會上發生意外。


    雖說雲台會是點到即止,並不傷人性命。但有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名聲與利益驅動,也讓一些修士動了歪心眼。


    眼下天下和平少有衝突,因而大能修士們也分外從容些。誰也不願見自己門下弟子,被哪個不識好歹之人傷了根基。


    因而近十幾屆雲台會上,都甚少有人玩弄什麽卑劣手段。一旦被人發現,下場講究極為可怖。


    江雲眉也從未想過如此,她更覺得自己重活一世,不用玩弄花招,都能輕而易舉奪得本次雲台會頭籌。


    一想到這,她就望了望身邊的趙如冰。


    那女修端麗麵容上一片青白之色,就連眼珠也不是湛然有神。似是懷有心事不能解脫,又像受過什麽打擊一般。


    想也不用想,必定是淩天辦成了自己交代給他的事情,幹脆利落地同趙如冰解除誓約。


    以一心向道為藉口,不著痕跡地拒絕趙如冰,必定能讓這耽於情愛的女修傷懷不已。


    天道無情大道難行,淩天此等藉口再正常不過。即便趙如冰心有不甘,想來也挑不出過錯。


    偏偏趙如冰昨日迴來的時候很晚,與她同住一屋的江雲眉幹脆裝成熟睡模樣,封鎖神識睡得極為安穩。


    趙如冰一向溫和怯懦,平日裏都不願無故麻煩他人。更沒勇氣,直接喚醒江雲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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