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杜心悅為官的詔書不出意外地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軒然大波,矛頭直指內閣首輔杜延年。幾乎沒人認為這是皇帝陛下一時興起的臨時決定,也幾乎沒人相信杜心悅一個小丫頭能有這麽大的能耐,讓皇帝單獨為她新設一個官職,那這個鍋就隻能由杜延年來背了!


    就在禦史們做好了上朝進諫君父、彈劾奸臣的準備之時,皇帝陛下出人意料地罷朝了!連理由都極其敷衍——聖體抱恙!


    一肚子火的朝臣們豈會被這種小手段打敗?上百位朝臣齊聚龍德殿外跪諫,請求正憲帝收迴成命,然而正憲帝這次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論老臣們如何高唿“祖宗之法不可改”、“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均不為所動!


    一向熱血的太學生們更加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沒有資格入宮,便相約來到杜府門前張貼檄文。一時間,杜府大門口堵滿了“罵街”的,有那口齒犀利的將杜延年罵成了簡直堪比尤渾、費仲、慶父、伯嚭的存在。


    倒也有幾位素日裏關係不錯的,借上門探病為由好言規勸杜延年,又拿北齊陸令萱、唐上官婉兒為例,暗戳戳地指出凡女子幹政,下場都不太好這一事實!杜延年隻裝聾作啞,不肯接話。倒是杜心悅自知處在風口浪尖之上,最近幾日安分了不少,以照顧懷孕的母親為名,躲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翁婿二人頗為默契地選擇了裝病,這難解之局便扔給了留守內閣的其他五位閣臣。


    羅汝芳心中暗自苦惱,首輔不在,他這個次輔就是首當其衝的。接連幾日,近百位朝臣聯名彈劾內閣,指責內閣一味迎合聖意,不能盡勸諫之責,非為臣之道。


    元震本就旗幟鮮明地反對此事,見狀幹脆也寫了措辭激烈的奏疏請其餘四位聯名,喬履謙倒是簽了,可奏疏送到羅汝芳手裏時,他卻看得直嘬牙花子。


    羅汝芳了解自己這位學生的脾氣,表麵看著溫和,其實內心極為執拗,若是如此這般硬剛,隻怕會適得其反,猶豫再三後還是婉拒了元震之請。


    陸懷素、陳懷禮兩個老狐狸打死不做出頭鳥,幹脆雙雙上了乞骸骨的折子。


    內閣三份折子遞進宮後,喬履謙、元震二人的折子也如之前其他朝臣所上的勸諫、彈劾奏折一般石沉大海,倒是陸懷素、陳懷禮的乞骸骨折子很快有了迴應。


    正憲帝不僅準了二人所請,還將二人的致仕品級從原本的從二品提升為從一品,也就是說二人能夠享受從一品的致仕金待遇了。


    如果說正憲帝對老臣絲毫不加挽留的態度透著幾分涼薄,那麽這臨時提升品級的戲碼就算是涼薄之下的一絲體麵吧!


    陸、陳二人宦海浮沉一生,對此還算看得開,反倒是朝臣們有些看不懂了。彈劾的不是奸相杜延年嗎?怎麽反倒誤傷了這二老呢?


    就在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又接連兩道中旨傳出,徹底讓大夥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頭一道旨意:正憲帝正式下詔與扶餘開戰,令內閣首輔杜延年以特命欽使的身份赴瀚西路總督戰事,戰事所及之各路、州、縣及各軍皆受其監督!


    第二道旨意:命陸懷素、陳懷禮為迎親大使,於七月出發,分赴南唐、西夏,迎請兩國公主入京,與嗣楚王及安郡王明年正月完婚。


    旨意下達,杜延年的病立馬就好了。入宮陛見正憲帝,二人密談了半日後,於五月底杜延年正式離京北上,而正憲帝也隨即宣布恢複早朝。


    隨著杜延年的突然離京,禦史言官們失去了攻擊對象,內閣剩餘三位,喬履謙、元震本就是“友軍”,羅汝芳又裝聾作啞,以自己不是首輔、一切仰賴聖裁為由,一推六二五。於是,鬧了十幾日後,一場轟轟烈烈的“倒杜”運動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都有誰沒上反對的奏折?”禦書房內,祁翀看著韓炎將一堆堆的奏折裝入大筐之中,隨口問道。


    “除了宗室諸王外,五品以上官員沒有上折子反對的大概隻有歧郡王、羅次輔、南平伯、平宣伯以及工部的張尚書、韓侍郎了。”韓炎答道。


    “歧郡王現任宮內丞,自然不會摻和外朝之事;羅先生愛護朕,他是真的不想反對;南平伯、平宣伯都不在京中,張薦自己也曾有過被許多人堅決反對提拔的經曆,怕是有些感同身受——誒?還有一個是誰來著?”


    “工部侍郎韓邦傑——就是您罵過的那個!”


    “他?這人什麽情況?難道他竟然讚同朕的想法?”祁翀驚訝地望向韓炎,但隨即轉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不,不對,不是這麽迴事!這老小子是故意的!他這才是真正的‘迎合上意’!他在賭朕有辦法平息這場風波!”


    “那還真讓他賭對了!他倒是運氣好。”


    “運氣?隻怕不是那麽簡單吧?”祁翀突然冷冷道,“老韓,去查,看宮裏最近有沒有人跟他走的比較近!”


    韓炎一驚,忙領命而去。來到北園軍情司簽押房,隻見到奉義在整理收上來的消息,卻不見其他人的身影。


    “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在?”


    “師父,您坐!”奉義忙將韓炎讓到上首位置,又倒來一杯茶,“奉朔師弟帶著人出宮去了。最近他手上又掌握了幾條線索,一條是工部主事修造皇陵時偷工減料、中飽私囊的;一條是兵部一個郎中虛報軍馬數量、貪墨草料錢的;還有一條......”


    “等等,奉朔雖說比較能幹,但也不至於這麽能幹吧?最近這半個月他都揪出七八個貪官了吧?他哪來的那麽多線索?”韓炎疑惑地問道。


    “他好像是交了個什麽朋友,是個當官的,官兒還不小呢,這些線索都是那人提供的。”


    “胡說八道!有幾個當大官的願意自降身價跟我們這些內侍交往?”韓炎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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