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扶餘的大戰在有條不紊的準備之中,然而就在此時,老天爺似乎是成心出難題,自五月中旬開始,京兆府、京東路、榆西路、泰源路、淮陽路、瀚西路等多地突降大雨,且連降數日,久不放晴。


    站在宮城城樓上,凝望著天際那如同一張巨大的灰色棉被覆蓋了整個京城的厚重雲層,以及偶爾從雲縫中擠出幾縷微弱的光線、但很快又被湧來的烏雲所吞噬的陽光,祁翀憂心忡忡。


    樞密院的調兵令早已發出,卻因為大雨的關係導致軍隊行軍遲緩。更要命的是,多地上報,濁水中下遊出現多處決口,涉及沿岸七八個州、二三十個縣的百姓流離失所。南方災情尚未緩解,北方也遭了災,又恰值麥收季節,部分地區的小麥尚未完成搶收,如果倒地泡水爛在地裏,搞不好便是顆粒無收的一季!


    更讓他生氣的是,就在這多事之秋,有些人偏偏不想著齊心協力解決困難,反而在那兒冷嘲熱諷。


    就在昨日,一個叫曹善見的禮部郎中上書進諫,扯了一堆雲裏霧裏的陰陽之說,最後話裏話外暗諷正憲帝所行新政有違天道,這才招了天譴!


    祁翀看得大為光火,甚至有些理解為何有些皇帝喜歡動用廷杖了!就這陰陽怪氣的勁兒,不打一頓實在出不了氣啊!


    “陛下,魯王、壽王、內閣五位閣老和八部尚書已經到齊了。”


    身後傳來奉忠的聲音,祁翀輕輕“嗯”了一聲,收迴了思緒:“迴去吧!”


    萬歲殿內,見禮之後祁檁沒有廢話,上來便直截了當地道:“陛下,連日大雨,路不好走,各路軍隊怕是不能按期抵達易州了!”


    “無妨,可以寬延數日。”祁翀點點頭,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這大雨什麽時候會停,司天監怎麽說?”


    “司天監認為雨勢應該會從南至北逐漸減弱,明日京兆一帶若能放晴,則最多三五日,整個北方都會放晴;若明日不能放晴,那就意味著雨還要下些日子。”杜延年答道。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濁水沿岸的災情。諸公如何看?”


    “陛下,首要還是賑災!”杜延年道,“對於已經徹底被大水淹了的地區,內閣已下令各州開常平倉,給受災百姓施粥和藥品。另外,姚汝成和席安也已分別趕往受災最嚴重的兩個州,督導當地的救災。”


    祁翀點點頭,又囑咐道:“徹底被水淹的那幾個縣這一季的收成怕是完了,該免稅免稅,該賑災賑災,秋季的種糧到時候官府也要及時發放。各州常平倉的存糧如果不足,可以從京城再調一些過去,戶部可以派人去南唐再多收一些糧食補充常平倉。”


    “臣等一定照旨辦理。現在的難題是靠北的幾個縣夏麥還沒收完,百姓雖然已經全力搶收,可連日大雨衝毀了不少橋梁、路麵,著實影響進度,隻能眼睜睜看著已經快成熟的麥子爛在地裏,實在令人心痛啊!”杜延年歎了口氣道。


    “小麥還未完成搶收的幾個縣都在哪裏?”祁翀問道。


    “陛下,在這一片,”羅汝芳走到輿圖前劃了個圈道,“主要在榆西、瀚西兩路。”


    “這個地方是不是軍隊此次調動要經過的地方?”


    “的確如此!”祁榛答道。


    “那就傳令給軍隊,讓他們協助搶收!”


    “陛下,此次軍隊調度本就行軍遲緩,再把時間耽誤在收糧上,豈不是更慢了?若是延誤了先機,被扶餘人發現了咱們的軍隊調動異常,豈不是給了他們提前準備的時間?”祁檁立即反對道。


    “雖說延誤數日可能會耽誤軍隊行軍,可是現在泥濘路滑,強行行軍隻會增加人馬的疲勞,得不償失。還不如就地先幫助百姓搶收,待雨過天晴路麵幹一幹再行軍,或許還有可能將行程趕上去。這樣吧,傳令下去,讓經過那幾個縣的軍隊就地搶收,能收多少收多少,收到的直接帶走就充作他們的軍糧,隻需給當地百姓留下一個借糧憑證即可。百姓事後可持此借糧憑證,找當地官府要求賠償,官府不得拒絕!


    至於軍隊集結期限——可以放寬至六月上旬。郵部!”


    “臣在!”方深甫忙應道。


    “雨停以後抓緊修路,仍是以工代賑的法子,至少讓百姓能把秋收之前的口糧掙出來!還有工部,濁水的堤壩朕早就說了要抓緊加固,這次怎麽還是那麽多州縣都受災了?”


    “陛下,今年的春汛來的偏晚,夏汛又來的過急,以致於上遊的冰融水和突降雨水同時集中在濁水中段,這才導致水量之大遠甚於往年,堤壩不堪重負,以致紛紛坍塌,此乃數十年不遇的天災。”張薦忙解釋道。


    “是天災還是人禍,到底有沒有人玩忽職守,那是吏部和刑部的事兒。不過,搶修、加固堤壩乃是眼下迫在眉睫之事,張尚書務必要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臣親自去濁水督修堤壩,此次一定將堤壩修的無比牢固!”張薦立即表態。


    “陛下,如今搶修、加固堤壩固然要緊,但所需的石料怕一時半會兒湊不齊。”元震道,“哪怕讓百姓去附近山上采石也是需要大量時間的,隻怕汛期都過去了,需要的大塊石料也未必能湊齊。”


    “元閣老所言極是,”陸懷素也道,“修堤壩需以青條石為主體,條石之間還要用石錠或鐵錠連接,並以石灰、糯米等等勾縫。這些材料戶部有一些,但是恐怕不夠。”


    二人所說的確是實情,也是現實的困難,所有人一時之間都沒有好的解決辦法,紛紛陷入沉思。祁翀苦思冥想一陣後也是束手無策,隻能將這個問題先擱置,隻是囑咐張薦盡力而為。


    眾臣退下後,祁翀依舊愁眉不展,背負雙手在萬歲殿的前廊踱來踱去,暗自咒罵這老天爺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


    正煩惱間,忽聽一陣喧笑聲傳來,清脆的笑聲伴隨著內侍的唿喊聲由遠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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