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聖公此言差矣。《禮記》有雲:‘共牢而食,合巹而酳,所以合體,同尊卑,以親之也。’既然同尊卑,夫妻之間又有何貴賤之分呢?”祁翀反駁道,“再者,情理與禮法相悖其實也是個謬論。子曰:‘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此為情,非不孝;孟子曰:‘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此為理,非不倫。可見,聖人所教導的禮法從來都不與情理相悖,若今人認為禮法與情理之間相悖,那隻能說是今人曲解了聖人之道,笨和尚把經給念歪了!”


    正憲帝以禮法反駁禮法、以聖人之言反駁聖人之言,孔維翰也啞口無言了。


    “再說迴阿蘭這個案子,”正憲帝又道,“朕對通政司的複核結果並不認同,但這個不認同不是因為判輕了,而是因為判重了!


    朕以為,無論男女老幼,隻要是個人、隻要他是大淵的子民、隻要他遵守律法,朝廷就有保障他能活下去的責任!一介孤女被逼到不得不殺人自保的境地,這是朝廷的恥辱,也是諸公的恥辱,更是朕的恥辱!若她因此而獲罪,那麽朕與諸公恐都難逃天譴!”


    此言一出,眾臣大驚。有道是“君辱臣死”,正憲帝此言可比罵他們幾句還要重。杜延年忙率群臣跪地謝罪,口稱“臣等死罪”。


    “諸公也不必自責,好在大錯尚未鑄成,仍有補救之機!朕有意特赦阿蘭,諸公以為如何?”


    杜延年心領神會,忙道:“陛下仁慈寬厚,此乃萬民之幸,更是阿蘭之幸!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萬歲!”


    在一片山唿萬歲之中,特赦阿蘭之事便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散朝之後,祁翀將內閣幾位又叫到了禦書房繼續議事,隻有陳懷禮以身體不適為由告了假。


    “給東北、西南、東南三個軍區的軍餉、糧草、輜重內閣要多上上心,協調各部盡快安排妥當。”


    “陛下想要對扶餘和南越發兵?”杜延年對祁翀這個決定並不意外,隻是對於南北同時發動國戰還是有些猶豫。


    “扶餘肯定是要打的,而且要趁著天氣暖和盡快出兵方好,但是南越現在發兵是否是恰當時機朕還不確定,還要再看看,如今不過是兩手準備而已。”


    “陛下,江南汛期已至,此時發兵攻打南越絕非大好時機!”喬履謙道。


    “是啊,朕顧慮的也是這個,且看江南那幾位股肱之臣能否盡快穩定江南的局勢吧!最近可有什麽消息?”


    “劉璠已經抵達建州,跟項國公、林公都碰過頭了,三人具體如何分工、如何配合就看他們的了!項國公、林公都是顧大局、識大體之輩,劉公也是老成之臣,又有一幹賢良輔佐,臣以為江南之事陛下不必太過擔心,不過是需要些時間罷了!”陸懷素道。


    “話是這麽說,但江南之局並非隻關係到江南,而是與大淵全局息息相關,朕如何能不憂心?江南一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讓朕知道。”


    “臣等遵旨!”


    “陛下,適才說到出兵扶餘,臣還是有些顧慮。我朝剛跟扶餘議和,現在就攻打扶餘,怕會被人詬病言而無信啊!”元震剛從禮部尚書的位子升至內閣,對於“禮”還是有些在意的。


    “發兵理由......”祁翀剛欲解釋,眼角餘光就見韓炎的身影出現在禦書房門口,神色之間有些焦急。


    “老韓,何事?”


    “迴陛下,”韓炎忙趨步上前躬身道,“元明和奉朔找到那隻大雕了,的確如陛下所料,與扶餘人有關!”


    “嗬嗬,元閣老,你要的出兵理由這不就來了!”祁翀笑道。


    除了杜延年知道前幾日發生了何事之外,其他人均有些不解。


    祁翀解釋道:“端午那日,朕帶著齊王去動物園與民同樂,一隻大雕突然從天而落抓傷了齊王,當時外參司的滕致遠就懷疑此事不是偶發,而是與扶餘有關。軍情司追查了這幾日,總算查出了些端倪。老韓,人抓了嗎?”


    “呃......還沒有。”韓炎有些欲言又止。


    祁翀心知他定是有不便明言之處,便讓內閣諸位先退下了。


    “具體怎麽迴事?怎麽找到線索的?為何不抓人?”


    “主意是元明出的,線索是連述和奉朔找到的。簡單地說就是元明認為如果端午那日真是扶餘人的陰謀,那扶餘人不可能不派人潛入京城,而且要掩藏那麽大一隻大雕的行蹤絕不是一兩個人能做到的。於是他們查遍了京城最近所有外來人口,並沒有查到什麽明顯的線索。


    元明又想,會不會那些人本身就不是外來人,而隻是本地人迴京?於是他按照這個線索請求連述幫忙查找,同時他又想到要養那隻大雕絕不是吃糠咽菜就行的,那雕是要吃肉的,而且以它的體量來說,食量應該還不小!於是他又在京城肉鋪中暗自打探消息,結果就鎖定了一戶人家!


    這人是個屠夫,他平常基本上是兩天殺一頭豬,可最近殺豬量卻無故增加了,有時是三天殺兩頭,甚至是連續幾日一天殺一頭豬,但他給肉鋪供應的肉卻並沒有增加。而且,他家最近常常有肉香味傳出來,連述手下人買通了肉鋪老板,假裝上門訂肉套出了他的話,原來這個屠夫有個弟弟前幾年出外做生意發了財,最近剛剛迴來,屠夫燉肉是為了招待他的弟弟和他的兩個夥計。


    與此同時,奉朔追查另一條線索,也追蹤到了那戶人家。他想的是那雕不可能在京城繁華之所被人放出來,否則一定會被發現,所以隻能在京郊人煙較少之地、最好是動物園附近甚至就在動物園裏被人放出來這才保險!可是去逛動物園的遊客不可能帶著這麽明顯的物件,最大的可能就是動物園裏的夥計。於是他順著這個路子去查,結果真發現了一個可疑之人,倒不是動物園的夥計,而是給動物園供應豬下水的屠夫,巧了,正是元明和連述懷疑的那個人!


    兩下對上了,那人就更加可疑了!於是他們昨日下午將線索報給了奴婢,奴婢昨夜去盯了一夜,果然發現了一個熟人!您猜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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