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韓炎疑惑地望著嚴景潤。


    “我活著,就是陛下手裏的人質,我大哥就不敢輕舉妄動隻能蟄伏,隻要他一直蟄伏,他就能活!”


    韓炎對於這個答案感覺頗為意外:“所以,為了你大哥,你願意忍辱負重地活著?哪怕是做端屎倒尿的髒活兒、隨時被人唿來喝去、一輩子直不起腰?”


    “是,我願意!”嚴景潤眸光中閃過一絲痛苦,但痛苦過後卻是愈發堅定的態度。


    “唉!”韓炎輕歎一聲道,“既然你意已決,那我就收下你了,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跪下!”


    嚴景潤茫然地跪下,不知要做什麽。


    奉孝在一旁忙提醒道:“叫師父呀!”


    嚴景潤這才恍然,連磕三個響頭:“弟子叩見師父!請師父賜名——最好把姓也改了!”


    內侍進宮後都要改名,這個規矩他還是知道的。


    “不想姓嚴了?”


    “這個姓氏已經蒙塵,不能再添屈辱。”


    “那就姓‘景’吧,以名為姓,‘景奉朔’,如何?”


    “多謝師父賜名!”


    “起來吧!奉孝,找人教教他規矩,然後帶他去雜役房,讓他先去洗馬桶吧!”


    “是,師父!”


    奉孝雖然不明白新來的師弟為何會被打發去做髒活兒,但還是很高興自己又添了個新師弟。


    “咱師父在宮裏的徒弟可不多,不像呂都知,走哪兒都有徒弟。除了白師兄,其他徒弟都排‘奉’字,隻要在宮裏遇見名字裏有‘奉’字的,就知道都是咱師兄弟。對了,你是第八個......宮裏規矩多,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隻要不犯大錯,看在師父的麵子上,別人總會寬容幾分的......”


    奉孝在前麵邊走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景奉朔一聲不吭地跟著,抬頭瞧瞧四周聳立的高牆,心中無限惆悵。


    內侍——自己曾經也與絕大多數人一樣瞧不起這群人,如今竟要成為其中一員了,命運就是這樣磋磨人的嗎?


    可是哥哥,我願意一生為奴換你終生平安,你能明白嗎?


    禦書房內,侍中將林仲儒所擬、內閣簽名的迴文交還祁翀,祁翀看完雖覺不大高興,但也不算意外。他思索片刻喊道:“老韓!”


    “陛下,韓都知辦事去了,您有事吩咐奴婢就好。”


    祁翀這才想起韓炎剛剛出去了,抬頭就見眼前之人乃是多日不見的呂元禮。


    “傷好了?”


    呂元禮臉一紅,忙道:“都好了。”


    “瞧著這些日子還養胖了些呀?”


    呂元禮感激涕零道:“奴婢犯了大錯,本當領死,陛下不僅從輕發落,還準奴婢仍在禦前伺候,此恩無以為報!奴婢今後一定格外用心當差,絕不再犯同樣的錯!”


    祁翀斜了一眼呂元禮道:“老韓替你說情了,要不然真該讓你掃茅房去!既然迴來了,今後當心些,別再糊裏糊塗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奴婢謹記!”


    “嗯,你去把郵部方尚書叫來。”


    “奴婢遵旨。”


    韓炎收完徒弟迴來複命,正好遇見呂元禮往外走。


    “韓兄,”呂元禮忙上前兩步深施一禮道,“禦前求情之事陛下告訴我了,您又救了我一次!我......我都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言重了,是陛下信賴你,本就沒打算將你如何,迴來是早晚的事,我也沒幫什麽忙!”


    “韓兄不必過謙,這份情誼,小弟記下了,改日一定請你喝酒!”


    “喝酒就不必了,不過你可以幫我一個小忙。”


    “韓兄但講無妨!”


    “值殿司司監是你徒弟吧?”韓炎附在呂元禮耳邊低語了幾句。


    呂元禮眉頭大皺:“您這是......有仇?”


    “新收的徒弟。”


    “要調教?”


    “好刀總得先磨磨。”


    “明白了,放心,包在我身上!”


    內閣第一次否定了皇帝的旨意,雖不是正式封駁,但內閣那幾位心裏仍忐忑了好幾日。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皇帝似乎接受了他們的意見,此後一連十餘日竟然沒有再提此事,這令眾人大感意外同時又頗為振奮。


    皇帝從善如流,這自然是件好事。


    然而,就在他們以為此事就這樣過去了的時候,祁翀突然宣內閣全體閣臣入宮議事。


    在不是大朝會的日子,正憲帝是很少宣內閣全體閣臣一起入宮的,除非有大事發生。然而近日並無大事發生啊?


    眾人疑惑地進了宮,卻見萬歲殿中還有兩人早就等在那裏了,一個是張薦,另一個是連述。


    “今日請諸公來,還是議一議張習、丁钜封爵一事。”祁翀開門見山道,“內閣似乎對此事不大讚同啊?”


    杜延年沉默不語,林仲儒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上前道:“迴陛下,臣確實不讚同給一匠人封爵。自古以來,朝廷設官以封率土之濱,設爵以賞護國之將,豈有以爵位封匠人之理?一個手藝人,就算手藝再好,豈能比軍中諸將功勞更大?陛下封匠人為高官,已屬史無前例,如再封爵,則更加離經叛道,臣實在不敢苟同!”


    祁翀點點頭:“你們都是這麽看的?”


    杜延年、羅汝芳低頭不語,向櫛悄悄往後退了半步,隱在了眾人之後,陳懷禮硬著頭皮道:“臣等附議。此二人若有功,給個官職、賞些財物也就是了,封爵......似乎......的確欠妥。”


    陸懷素也點了點頭,隻有被內涵了的張薦撇了撇嘴。


    祁翀壓著性子笑道:“好,那這事兒先放一放。最近各位家裏的蒸汽犁田機都用的怎麽樣了?朕剛剛可是聽連述說了啊,除了杜相和羅先生家裏田地不多,未曾購置蒸汽犁田機,你們其餘幾位可都換了!陳閣老,你換的最早,這會兒應該已經用上了吧?”


    “迴陛下,家裏的司機剛剛才去皇莊學了迴來,昨日開犁的,聽管事說一天犁了將近百畝,的確比人工快得多!關鍵是隻需要一個司機和幾個輔助之人就夠了,節省了不少人力。”


    “那你這一個司機能頂過去五十個人用,可得好好待人家,不能再像其他莊戶一樣了吧?”


    陳懷禮也不明白祁翀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來,隻好順著話題道:“陛下所言極是,已經讓管事給他漲月錢了,過兩個月再給他娶個媳婦兒,把人拴住了,讓他安心做事。畢竟,送去學司機的三個人,就他一個學會了,可不是寶貝嘛!”


    “這就對了!你們看,一家之中尚且知道人才的重要性,何況一國乎?若沒有張習,這蒸汽機就造不出來,蒸汽機造不出來,這犁田機、拖拉機就無從談起!”


    陳懷禮此時才明白了正憲帝提起犁田機的意思,忙找補道:“蒸汽機雖可帶來便利,然終究是小利,豈可與朝廷爵位相提並論?”


    “小利?陳閣老此言差矣!”張薦忙道,“蒸汽機所帶來的便利下官比諸位閣老更清楚!皇莊的秦管事幫下官在京北礦山上修了一段鐵軌,用蒸汽機車運送礦石,僅此一項每年便可節省人工費用數十萬貫!經年累積,便是巨額!這怎麽是小利呢?把這些錢省下來做軍費,不就相當於是軍功嗎?”


    “一派胡言!哪有這樣類比的?難道爵位是可以用錢來衡量的嗎?”林仲儒大聲駁斥道。


    “為朝廷省錢難道不是大功一件嗎?”


    “有功也不等於要封爵!封爵者,必須是立下不可替代的不世之功才有資格!如今,這張習不過是弄了些省人力的機器而已,就算沒有這些機器,不還有牛馬嗎?這算什麽不世之功?”


    “牛馬能跟蒸汽機車比嗎?你怕是還沒見過蒸汽機車吧?那可比馬跑得快、力氣比牛大!”


    “你胡說八道!本官又不是沒見過那犁田機,慢吞吞的怎麽能跟寶馬良駒比?”


    “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執起來,祁翀的臉色逐漸開始不耐煩起來,不過張薦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他。


    “好了,都別吵了!”祁翀皺著眉頭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禦案。眾人見正憲帝不悅,連忙都閉上了嘴。


    “諸公,你們還沒親自坐過蒸汽機車吧?哦,還有輪船,你們就不納悶這蒸汽輪船是什麽嗎?”不待眾人迴答,祁翀又道,“這樣吧,後日正好休沐,朕請諸位到渝津渡一遊,如何?咱們天亮出發,擦黑迴來,不耽誤大後日上朝。”


    “陛下,從京城到渝津渡二百多裏,馬車就算是再快也來不及跑個來迴,怕是......不成啊?”杜延年提醒道。


    “剛才張尚書不是說蒸汽機車比馬快嗎?那咱們就坐蒸汽機車去!林相說蒸汽機車比不上寶馬良駒,那就麻煩林相去尋一匹最快的馬來,咱們比上一比,看看到底誰快!”


    羅汝芳靈機一動,忙道:“陛下,若是林相的馬快,陛下是否就收迴封爵的旨意?”


    “可以!但若是蒸汽機車贏了,諸公也就不能再反對了!林相,如何?”


    “臣願與陛下賭上一賭!若臣輸了,臣情願辭去內閣次輔之職!”林仲儒也來了脾氣,不但應承了下來,還主動加碼。


    眾人皆大驚,然而林仲儒話已出口,再難挽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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