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國公柳敬誠槍挑謝宣!此刻的柳敬誠馬槊高揚,橫眉怒目,哪還有半點懦弱之色!


    對麵的謝鵠心中一顫,騎在馬上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了兩下,元明忙一把扶住祖父,隻見謝鵠的臉上赫然掛著兩行濁淚。


    與此同時,謝宣身側的費名昌也覺得脖子一涼,就再也沒有然後了。餘勇一刀斬下了他的頭顱,高唿道:“首逆謝宣、費名昌業已伏法,再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眾叛軍心中大駭,再也沒有了任何抵抗的心思,紛紛棄械投降,內城的兩萬叛軍就此收服。


    謝鵠終於支撐不住,顫顫巍巍地下了馬,在元明的攙扶下來到倒地的謝宣麵前查看,見他俯臥在地一動不動,腰部“汩汩”冒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唉!造孽呀!”謝鵠長歎一聲,仰天流淚,元明也強忍淚水低頭不語。柳明誠則上前接過兄長的馬槊,關切地查看兄長是否受傷。


    就在眾人各懷心事之際,趴在地上的謝宣突然一躍而起,手中刀直指謝鵠前胸。


    由於距離過近,謝鵠根本避無可避,元明大驚失色,本能地將刀往前一遞,試圖阻止謝宣的攻勢。


    果然,就在刀尖距離謝鵠心髒不足一寸之時,謝宣的身體停止了前衝的趨勢,他低頭看著插入腹中的刀,發出了不甘和絕望的最後一吼:“啊——”然後猝然倒地而亡。


    元明呆呆地望著握刀的手,直到謝宣倒地他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仿佛刀柄燙手一般,遽然鬆開了持刀的手,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眾人對眼前的一幕都有些驚訝,隻有謝鵠、柳明誠明白元明突然崩潰的原因,都有些擔心地望向了他。


    謝鵠俯身對元明輕聲道:“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錯,走,跟祖父迴家去!”


    一老一少就這樣丟下了大軍,相互扶持離開了當場。


    此時崇義門已然大開,外城的左右威衛也已經被曹國公趙昌國、定國公嚴方叔帶著左右勳衛、左右武衛收服。在兩位老國公的赫赫威名之下,左威衛指揮使張書貞率先下城投降,又四處散布“謝宣敗了”等語,果然,左右威衛見連左右武衛都反了水,知道大勢已去,紛紛繳械。


    與此同時,十王街上的另一場襲擊卻因為匪徒的負隅頑抗反倒成了此次政變中相對最慘烈的一場小型戰役。


    話說就在謝宣劍指宮城的同時,一支來曆不明、大約數千人的武裝悄然從各處齊聚十王街,並迅速包圍了大長公主府。


    大長公主府護衛有限,沒費多少工夫,府門便被攻破。這夥蒙麵匪徒目標明確,直奔祁清瑜和趙夫人及各位公子、小姐的住處而來,但令他們失望的是,大長公主府所有的主人全部失蹤了,剩下的就隻有一無所知的下人。


    麵對匪徒的逼問,下人們都是一臉無辜,沒人知道主人一家去了哪裏。


    就在匪首大惑不解之時,手下來報,大長公主府被反包圍了,他們成了別人的甕中之鱉!


    匪首登上牆頭仔細一看,外麵的人服色繁雜,好像既有京兆府土兵,也有穿著護衛服色的,還有穿著百姓衣服的,不一而足;手中的兵器也極亂,有刀有矛,甚至還有長竹竿。


    “不是禁軍,連盔甲都沒有,戰力應該不強,殺出去!”匪首吩咐道。


    手下聞言紛紛殺向來人,可這一交手卻連唿上當。


    對麵之人兵器雖亂,卻配合的極好,仔細一看似乎是某種陣法,尤其是那長竹竿,往往能發揮出奇異的效果,讓眾匪徒很難近身。


    即便偶爾有能近身的,他們卻又發現了一個更要命的事實——對方並非沒有盔甲,而是穿著一種外層覆棉,內罩鐵片的新式盔甲,這也讓他們的防禦力大為提升。


    但這群匪徒似乎深知自己兵敗的後果是什麽,即便局麵不利依然負隅頑抗,一時間大長公主府門前屍橫遍地,血流漂杵。


    最終,方實等人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將這夥人殲滅大半,剩下的人眼見不敵四散潰逃,可眼下十王街外圍已被左右武衛封鎖,哪裏還逃的出去?終究被一個一個捉了迴來。


    那匪首見狀便欲劃傷臉孔然後自刎,忽然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枚銅錢,正中那人的手腕,那人吃痛,手中的鋼刀“砰”的一聲落在地上,護衛趁機上前將他拿住。


    秦王府原本一直緊閉的大門不知何時開了一條縫,一名少年正站在門口欣喜地看著護衛拿人,似乎對自己的準頭頗為得意。


    “駱寧,你出來幹什麽?快進去!”方實嗔怪道。


    “方大哥,我不過是試試師父教我的飛鏢練的如何了嘛,嘿嘿,還不錯吧?”


    “那你去稟報大長公主殿下一聲,就說匪徒已除,叛亂已平,可以迴府了。”


    “誒!”


    幾乎與此同時,左相杜延年的府邸也遭到了襲擊,但匪徒同樣進展不順,在占據了一座空府之後遭到了一支打著壯武軍旗號的廂軍的包圍,為首的一位老英雄刀法絕妙,殺的匪徒膽戰心驚,四處逃竄。


    隨著這兩夥兒匪徒的落網,這場持續不過幾個時辰的叛亂被徹底平息。


    景福宮內,元瑤仔細給承平帝把著脈,祁翀趁機向承平帝詳細講明了平叛的經過,謝皇後此時早已沒有了任何生氣,麵如死灰地跪在地上。


    “首惡謝宣、費名昌已然伏誅,參與謀逆的禁軍將領蕭亶、王範、高埗等十九人也悉數被擒,攻打大長公主府和杜相府、企圖挾持大長公主和杜姑娘要挾臣等的死士也已成擒,為首的乃是前右禦衛將軍高頻,而此前消失不見的裴家子弟也已在京外被擒。此事,鳳林王家、淮盱蕭家、隴上裴家、固興程家、河陰高家都有參與。”祁翀總結道。


    “叛亂的事等會兒再說,朕要先處置了這毒婦!”承平帝轉向謝皇後冷冷道,“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


    “勝者王侯敗者寇,不過便是一死罷了,廢什麽話!”謝皇後此時已然心死,倒是頗為平靜。


    “想死?好啊,朕成全你......”


    “陛下,”沒等承平帝說完,元瑤卻搶先道,“謝宣雖有過,但宋國公卻有功,況且皇後娘娘自始至終沒想要陛下的命,對於皇後的處置還望陛下三思。”


    承平帝聞言也猶豫了起來,良久之後長歎一聲道:“罷了,先圈禁於紫宸宮吧!”


    內侍將謝皇後帶了下去,承平帝讓元瑤也下去休息,這才眯著眼睛問道:“元舉,你是怎麽知道謝宣要反的?”


    “對謝宣的懷疑,始於幾件小事,簡單地說就是一口箱子、一件龍袍、一個傳言、一名土賊。”祁翀將原委娓娓道來,“臣當日為了訛詐謝宣,曾經去他府裏搜刮過一次,此事陛下是知道的。”


    “這跟他造反有什麽關係呢?”


    “臣在他的庫房裏發現了一口箱子,裏麵不知道有什麽,但謝宣卻似乎對那個箱子很緊張。


    這件事本身不足以與謀反相聯係,但緊接著搜查安南侯府時卻搜出了一件龍袍,此事引起了臣的懷疑。


    安南侯府有反意固然不假,但這件龍袍卻是北漢的樣式。簡澤就算私自做龍袍,也沒道理做成北漢龍袍的式樣啊?而且,他都未必見過北漢皇帝,又怎知北漢的龍袍是什麽樣的呢?


    可如果那龍袍不是簡澤的,那麽有能力栽贓陷害他的就隻有在臣之前就已經奉旨檢搜安南侯府的謝宣了。


    恰在此時,臣又聽到了一個傳言,說謝宣征伐北漢,匿下的不僅僅是金銀珠寶,還有龍袍和盔甲。這三件事聯係起來,臣大膽得出了一個推論,臣當日在謝家庫房看到的那個箱子裏盛放的正是後來在簡澤府中搜出的那套龍袍、冠冕。


    如果說這還隻是個推論,那麽緊接著發現北漢盔甲一事就更證實了這個猜測。


    臣的下屬中垣縣令程岩抓住了一個盜墓賊,那人原是京西一帶有名的盜墓團夥的頭領,如今卻隻剩下了孤家寡人,這才被輕易擒住。那人承認曾經受人雇傭盜過一個大墓,墓中有幾百口大箱子,箱子裏裝的卻不是什麽金銀珠寶,而是盔甲,而那座大墓,正是謝實之墓!


    至此,所有線索串聯起來,便證實謝宣藏匿從北漢繳獲的龍袍、盔甲的傳言屬實,則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那三路安撫使呢?裴家與謝家結了姻親,同進同退尚可理解,可其他兩路呢?”


    “王宗閔父子應該是最早與謝宣勾結在一起的。臣剛才也說了,那盜墓賊受雇盜取謝實之墓,目的就是這批盔甲。那夥盜墓賊如約交付了盔甲之後,卻遭遇了埋伏和屠殺,幾十名土夫子悉數被殺,隻有這個頭領活了下來。活下來的他為了給兄弟報仇費盡苦心追查那雇主的身份,終於被他查到些端倪,證實此事與鳳林王家有關。但是,謝宣藏匿盔甲之事本應極為隱秘才是,如何會被王家知曉?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此事的幕後主使根本就是謝宣,他就是通過這樣一種隱秘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盔甲交到王家手上。


    後來,臣陪同渝王祭陵迴來的途中遭遇伏擊,當時雖沒有證據表明那些死士的身份,但其所穿戴的盔甲卻正是北漢軍隊的式樣。事實上,那為首之人雖然麵容損毀難以確認身份,但崔鉉等人都證實那人的體態、兵器都與王宗閔的長子王鐸相符,應當便是此人無誤。


    如此一來,王宗閔與謝宣的勾結就很明確了,而且應該是早在謝宣征伐北漢時就已經開始布局了。”祁翀將自己地推測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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