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東西?”祁翀皺眉問道。


    “那東西......殿下見過的。”韓炎吞吞吐吐道。


    祁翀恍然大悟:“白郾那枚戒指!”


    “正是!奴婢本不想這樣做,可蜀王說,奴婢若不照做,他便殺了殿下,反正殿下做出這等不知廉恥之事,也沒有臉麵再活在世上了。奴婢了解蜀王的性子,他是真的做得出來殺害親生妹妹之事的!苦苦哀求無果後,奴婢隻能領了蜀王之命前往興州。”


    “所以你第一次去興州其實是去殺父皇的?”祁翀並沒有因為韓炎曾對延佑帝動過殺心而生氣,隻是平靜地問著,“那後來又為何放棄了呢?”


    “仁宗皇帝很睿智,奴婢一到興州他便識破了奴婢的來意。”韓炎苦笑道,“殿下您也曾說過,奴婢不擅長撒謊。既然瞞不過,奴婢便索性實話實說了,大不了一死而已。可沒想到,仁宗皇帝聽完奴婢所述原委後,不但沒有處死奴婢,反而鄭重承諾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出公主殿下。他還讓奴婢跟在他身邊,如果他食言,奴婢隨時可以取他性命。”


    “可他還是沒有救出成意公主啊?”


    “他確實盡力了。”韓炎遺憾地歎了口氣道,“奴婢跟在他身邊那段時間,眼見他愁的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可城陽關就是久攻不下,這也不是他的錯。”


    “再後來便是那個女子?”


    “那是采綠姑娘。當時公主殿下剛剛生下了您,蜀王深以為恥,當即便要將您奪過去摔死,是娘子軍死守殿下的院子,拖住了蜀王,這才給了采綠前往興州報信的機會。采綠姑娘闖出城陽關之時受了重傷,拚著最後一口氣傳完了消息後便沒了。奴婢跟仁宗皇帝商議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由奴婢迴去設法營救公主,仁宗皇帝則在外攻城以吸引蜀王注意。


    那一日奴婢翻山越嶺,通過小路潛迴了城陽關,果然城中守軍都被調到了城頭上,蜀王自己也在城頭親自坐鎮,看守公主的守軍隻剩下了一個小隊。奴婢不費吹灰之力便解決了那個小隊,見到了殿下。


    彼時,公主殿下剛剛經曆生產,極為憔悴,奴婢打算將她縛在背上背出城去,可剛走出去沒多遠,蜀王卻趕迴來截住了我們。原來,有人發現了公主住處出現了異常,立即稟報了蜀王,蜀王立時便明白,攻城為假,掩護公主逃離才是真的。於是他立即率兵返迴城中,將五百娘子軍屠戮殆盡!可憐那些姑娘,在真正身經百戰的士兵麵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不過一刻多鍾,五百條人命便香消玉殞!奴婢既要抱著少主,又要護著公主,空有一身功夫卻無法施展,正束手無策之時,公主殿下將刀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逼著眾人停手。


    她以自己的性命為要挾,逼迫蜀王放奴婢和您離開。蜀王雖然不在乎公主殿下的性命,可暗中殺害和當街逼死還是有區別的,而且,眾將士也無人敢擔殺害公主的罪名,紛紛後退。恰在此時,斥候來報,城外淵軍攻勢越來越猛,因為部分兵力被蜀王抽調走,此時城頭已經出現了空當,有被破城的危險。無奈之下,蜀王隻好答應放奴婢離開,可奴婢哪裏忍心留下公主單獨離開?


    公主便言道,如若奴婢不能將少主平安帶離城陽關,她寧肯死在奴婢麵前。奴婢萬般無奈,隻好舍了殿下,單獨帶少主離開。臨走前,公主殿下逼奴婢以她自己的性命起誓,此生全力護持少主、忠於少主,絕不背叛,且今生絕不將真相告知少主,隻希望少主永遠不知道這個生母的存在。


    少主,公主殿下心知肚明,唐、淵兩國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最終不是唐滅了淵就是淵滅了唐。她這樣做,是不想讓少主為難呀!”韓炎說著,再次跪倒在祁翀腳下哽咽起來。


    “她後來怎麽樣了?”


    “奴婢也不知道,應該是被軟禁了吧。仁宗皇帝生前也曾設法打探過,但沒有任何消息,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南唐從未宣布她的死訊,也沒有她的陵寢,所以人應該還活著。”韓炎止住了哭聲答道。


    祁翀沉默了片刻,俯身問道:“韓炎,有個問題我沒明白,她讓你護持我、忠於我,你便照做,那你這到底算是忠於我還是忠於她呢?”


    韓炎一愣,顯然沒明白祁翀的意思:“這......不是一迴事嗎?”


    “當然不是了!我與她沒有衝突之時,這自然是一迴事,可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站在了對立麵,那你如何選擇?”祁翀很嚴肅地問道,“你別說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恰恰相反,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雖然她所做之事不是件件都對,但有一件事她說對了,唐、淵兩國不可能長期和平共處,最終必有一戰,屆時,我與她以及她的親人便是敵人,如果到時候她讓你背叛我,又或者她的親人——比如蜀王之流——以她的性命相要挾逼迫你背叛我,你當作何抉擇?還有,你也是南唐人,屆時,你又將作何選擇?”


    “這......”韓炎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這的確是個難題。


    祁翀歎了口氣道:“你先退下吧,這個問題,想清楚了再來迴我。”


    韓炎忐忑不安地退了出來,迴到房中猶自神魂不定。就在剛才他發現了一件事,少主哪怕在知道生母的身份後,對母親的稱唿也一直都是“成意公主”而從未叫過一聲“母親”!想到這裏,他又是一身冷汗!少主不是薄情之人,他如此刻意保持和母親之間的距離,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兩國即將開戰,他不得不冷靜地看待這份母子之情!


    所以他的那個問題決不是無的放矢,而是防範於未然!


    韓炎越想越心驚,不知不覺竟呆坐了一夜。


    次日一大早,宮中傳出旨意,召見了三司使崔慎。


    本來,皇帝召見大臣沒什麽了不得的,但是考慮到前幾日崔慎等人還因為舉薦晉王、彈劾林仲儒惹陛下不悅,此時單獨召見崔慎就顯得有些令人意外了。


    崔慎自己也是忐忑不安,不知未來命運如何。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承平帝的態度十分和煦,崔慎甚至有種如沐春風之感。一向重武不重文的承平帝甚至主動問起了後渠先生之事,稱少年時也曾受教於後渠先生,受益良多雲雲。


    一席話說的崔慎雲裏霧裏,隻能唯唯諾諾,順著承平帝的話頭接下去。


    中午,承平帝甚至破例留崔慎陪同用膳,崔慎受寵若驚,一再叩謝。


    與此同時,京城各大衙門此刻卻是人心惶惶,許多人索性請了假直接迴到家中與族人商議對策。


    昨日下午,各大門閥世家便紛紛通過各自的關係弄到了一份與自己家族有關的裁撤官員的名單,據說名單是政事堂某位協助杜相辦理此事的平章政事流出來的,確鑿無疑。


    各家拿到的名單都包含了自家大部分能拿得出手的子弟,上至三品大員,下至七品小官,幾乎可算得上是一網打盡,隻有極少數人因為位置要緊,一時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選而幸免!


    不少人尚心存疑慮,質疑名單的真實性,然而今日上午接連傳出的消息卻再次證實了名單的不虛。雖然首批被免的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官,但這是個信號——承平帝這次是來真格兒的了!


    然而此時眾人也發現了一件蹊蹺之事:身居大淵世家之首的渝津崔家卻無一人在被免名單之列!於是眾人的目光難免一致地聚焦到了崔家身上。


    等到崔慎懵然無知地從宮中出來、一臉得意地向眾人解釋之所以出來晚了是因為宮中賜宴了之時,他不但沒有迎來預想中的豔羨之聲,反而感受到了強烈的質疑目光。


    緊接著的一道旨意將這種質疑再次強化:中書令林仲儒加太子太師銜,三司使崔慎加太子少師銜!


    太子少師!東宮三少之首!正二品!與宰相同級!


    問題是,還沒立太子呢!你這位太子少師又是誰的少師?


    唯一一位反對立秦王、晉王為儲君的林仲儒加太子太師銜,答案不言而喻!


    “哼,崔計相好手段啊!整倒了我們各家,崔家就能獨霸朝堂嗎?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人群中果然有人率先出言譏諷,正是禮部侍郎裴珙。今日上午傳出來的消息,裴家在地方任職的四位刺史、別駕或免或貶,有一位最年長的族叔被貶去了偏遠之地做個下縣的主簿,這不是欺負人嗎?裴珙現在正在氣頭上,也顧不得得罪人了。


    望著眾人敵視的目光,崔慎此時也有些反應過來了,這事兒不對勁兒!


    可他卻無從解釋,因為此刻說什麽都沒用,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解釋了也白解釋。


    冷汗從他後背滲出,他知道自己被承平帝利用了,而被利用的棋子會是什麽下場,史書上從不缺乏例子。


    他頹然地迴到家中,兒子崔鵬上前恭賀父親加官進爵,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糊了過去,“啪”地一聲脆響,崔鵬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父親,您打我幹嗎?”崔鵬委屈問道。


    “打的就是你這種不開眼的蠢貨!都是蠢貨!”崔慎滿腹怒火無處發泄,在院子裏焦躁地轉著圈兒。


    半晌之後他漸漸平靜下來,思忖一番,決定此事還是要與堂兄崔隱商量一下,便修書一封,遣崔鵬親自送了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牧淵:我在大淵搞扶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獨唱何須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獨唱何須和並收藏牧淵:我在大淵搞扶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