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加鞭迴到京城已是次日巳末時分,呂元禮、宋倫早就進宮當差了,韓炎無法直接進宮,便求見了祁清瑜,將祁翀的話帶給了祁清瑜。


    “奴婢無法進宮,隻能麻煩您老人家走一趟,隻需將話帶給呂元禮或者白郾即可。”


    “知道了。來人,備車,進宮!”祁清瑜二話沒說便進宮去了。


    柳明誠聽聞韓炎迴來了,立即將他叫到了自己房裏說話。


    “奴婢給侯爺請安!侯爺傷勢大好了嗎?”


    “好多了。”柳明誠傷處已經結痂,能夠勉強坐起來了,便坐在軟墊上與韓炎說話,“殿下嵩山之行可還順利?”


    “不算順利,衛隊、禁軍和縣衙的人在嵩山周圍找了三天都沒有發現如海的任何蹤跡。”


    “消息有誤?”


    “不好說。”


    “先不管如海吧,京城這兩天也不太平。”


    “出了何事?”韓炎驚訝地問道。


    “林正夫被人告了!”柳明誠歎了口氣繼續道,“此事還是源於刑部窩案。刑部一個涉案的主事為了減輕罪責,主動招供了一事,他說他和一位同鄉飲酒時,聽那人吹噓說,五年前他在參加荊湖路鄉試時賄賂了主考官,提前拿到了試題,這才考到了功名。而五年前荊湖路鄉試的主考正是時任國子監祭酒的林正夫!陛下震怒,令大理寺徹查,一查之下,發現泄題之事確實存在,而泄題者正是林正夫的小妾!昨夜大理寺已經將那小妾逮捕刑訊了,今早傳來消息,那小妾已經招認是受林正夫指使所為,林正夫也已下獄,隻是目前還沒有招供。陛下眼下心憂齊王的病情,暫時還沒顧上此事,但眼看著林正夫在劫難逃啊!”


    “若是邱寺卿審出來的,那應該不會錯,林正夫自己行事不正也怨不了別人。”


    “若真是邱邦士審出來的,我倒不擔心了!”柳明誠白了韓炎一眼道。


    “怎麽?難道不是嗎?”韓炎疑惑道。


    “從你們走的第二天,邱邦士就病了,說是連日審案,積勞成疾,沒辦法隻好迴家養病,大理寺一應事務由少卿裴琚處理,這個案子就是他審的!”


    “聽您的意思,似乎對這個案子有些看法?”


    “林正夫不是那樣的人!”柳明誠搖了搖頭道,“此人能力雖然一般,行事有些迂腐,但恰恰不是貪贓之人!而且據那行賄的考生和小妾招供,賄金隻有區區千貫而已。堂堂林家,難道差那一千貫錢嗎?泄題之事或許有,但做這事的應該是那小妾,林正夫想必是不知情的,可如今那小妾為推脫罪責,供認林正夫為主使者,這就很麻煩了!”


    “那您的意思是讓殿下幫幫林正夫?”


    “那倒不必,此事我來想辦法,隻是希望殿下心裏有數,林妃的孩子出痘、林正夫被告發,兩件事同時發生,這難道是巧合嗎?有人急不可耐了,接下來怕是要不平靜了!”


    “邱寺卿病的不是時候啊!”韓炎有意無意地感慨了一句。


    柳明誠聽在耳中卻是另一番意思,他神色複雜地看了韓炎一眼道:“白郾在宮裏,我記得他還有兩個徒弟吧?”


    “奴婢這就打發周複、鄧暢去邱寺卿府上為他診治。”


    “有勞了!”


    韓炎微微施禮後便迴到了秦王府,叫來周複、鄧暢讓他二人去了一趟邱府,自己則處理了一些府中的瑣事,隻待天黑後去見呂元禮。


    卻說宮中此時的氣氛要多緊張有多緊張。


    承平帝已經將此前負責給齊王請平安脈的太醫的腦袋砍了,負責照顧齊王的宮人也都被關押起來,隻待查清實情後便行處決。


    正陽宮中,林妃跪在地上抹著眼淚,承平帝怒斥道:“哭什麽哭?你還有臉哭!你自己的宮裏管不好賴誰?好好地怎麽就染了痘毒呢?翌兒要是出了什麽事,朕饒不了你!”


    林妃不敢辯解,隻是默默流淚。


    “枉朕那麽信任你們林家,可你們呢?前朝林正夫貪墨泄題,後宮你照顧不好朕的兒子,要爾等何用?!”


    承平帝正大怒之間,榮慶進來通稟:“陛下,大長公主進宮了。”


    “她來幹什麽?來看朕笑話嗎?笑話朕又要死兒子了!”


    “殿下說來探望四皇子。”


    “哼!探望?說得好聽!”惱怒歸惱怒,但承平帝此刻心裏大概還是想找人說說話,便讓內侍宣大長公主覲見了。


    “老身參見陛下!”祁清瑜微微躬身見禮。


    “姑母不必多禮。今日如何有空進宮呀?”


    “聽聞齊王有恙,特來看望。不知情況如何了?痘毒發出來沒有?太醫們怎麽說?”


    承平帝原先還懷疑祁清瑜的目的,見她言語之中透著關切倒不似作偽,心裏便好受了些,歎了口氣道:“唉!就是發不出來才著急呀!”


    祁清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妃,勸道:“自古都說‘母子連心’,兒子生病,最難受的就是母親。當初恆肅出痘的時候也是兩三歲,他父親又不在家,我急的抱著他在儺神麵前跪了兩天兩夜,等痘毒發出來他病好了,我卻累病了。貴妃娘娘此刻的心情想必與我當初是一樣的,可是自苦並無益於病情,實無必要。”說完上前扶起了林妃。


    林妃明白祁清瑜是有意替她解圍,感激地點頭致意,承平帝見狀也沒有再說什麽。


    “孩子在哪裏?我去看看吧!”


    承平帝點了點頭道:“在後殿耳房,姑母這邊請。”


    來到後殿,遠遠就聽見爭吵的聲音。


    “齊王身上痘毒發不出,其火必旺,自然應以寒劑以瀉火,峻藥以攻毒,這有何不對?”


    “非也!痘毒不出皆因體弱,若攻毒則體愈虛,瀉火則毒愈陷,是不死之人,而速使之死也!”這明顯是白郾的聲音,他聲音原本柔和,去勢之後更顯尖細,大聲爭吵時尤為明顯。


    “你這是歪理!若不瀉火,則體內火旺,久之必死!”


    “你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吵什麽吵!陛下駕到!”先進來的榮慶吼了一聲,眾人這才停止爭吵,退在一旁。


    “老遠就聽你們嚷嚷,到底想出辦法來沒有啊?”承平帝不耐煩地問道。


    “迴陛下,這個白郾他居心不良,不讓臣用瀉火的藥,分明是想害死齊王殿下!”金院判搶先道。


    “陛下,不能瀉火呀!不但不能瀉火,還要繼續升火,隻有這樣才能將痘毒逼出來!”白郾也連忙辯解。


    “停停停,你們說的朕不懂,彭院使,你說說他倆誰說的有道理?”


    彭院使滿口苦澀,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呃......這個嘛......金院判說的方法符合一般的看法,太醫院一直以來也都是如此施為的,但白郾的見解也有其獨到之處,臣......呃......臣......”


    “一群廢物!”承平帝大怒,眾人慌忙跪下請罪。


    “拿酒來!”承平帝心情鬱悶便要飲酒。


    “陛下,”祁清瑜趁機勸道,“陛下心情不佳,難免肝火旺盛,酒是助火之物,還是少飲為佳。”


    “助火?對!助火!”跪在地上的白郾突然激動地抬起頭來,“陛下,給殿下灌酒!酒能促使毒發!”


    “你這是胡說八道!殿下隻有兩歲不到,那禁得住烈酒!”金院判立即針鋒相對。


    “總要一試方知啊!何況以酒入藥乃是常有之事,有何不可?”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又爭吵起來。


    林妃從一進來就沒有搭理爭執不休的太醫,徑直走到床前從女醫元瑤手中接過了發熱昏迷的兒子,摟在懷裏輕輕撫摸著。


    元瑤休息了一下酸麻的胳膊,注意聽著旁邊的爭吵。這時內侍端著一壺酒走了進來,元瑤靈機一動,幾步上前將酒壺奪了過來快速迴到床前,捏開祁翌的小口,將酒灌了幾口進去。


    林妃大驚,一把打翻了酒壺,怒道:“你要幹嗎?”


    “白先生不是說要喂酒嗎?我給殿下喂了,靈不靈等會兒看看不就知道了?”元瑤不慌不忙道。


    突然的變故惹得眾人都愣了神,片刻之後承平帝才反應過來,怒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朕還沒答應白郾的法子呢!”


    “陛下,妾身隨白先生學醫,從未見他失手,妾身相信他的法子一定管用!殿下病情越來越重,若等太醫們吵出結果,隻怕黃花菜都涼了。”元瑤倔強地堅持著自己的意見。


    承平帝被她的態度激怒,大吼道:“來人,將這賤婢拖出去立斃杖下!”


    白郾大驚失色,剛要開口求情,卻聽祁清瑜道:“且慢,陛下,這灌酒的法子管不管用還不知道呢,萬一管用,這姑娘便是救活齊王的功臣,如何能殺?就請陛下暫容她幾個時辰吧,若齊王真有個三長兩短,再處置她也不遲。”


    “那就暫押廊下,若皇兒救不過來,朕要剮了她!”承平帝惡狠狠道。


    麵對承平帝的暴怒,元瑤麵無懼色。倒不是她真的不怕死,而是在她心裏,白先生怎麽可能會錯呢?她堅信齊王一定有救,因此被內侍反剪雙手帶下去的時候,她神情平靜絲毫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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