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門此刻好不熱鬧,關鍵是還有許多圍著看熱鬧的!


    “誒,那不是天祥縣的達奚縣令嗎?這怎麽騎牆頭上了?”


    “不知道啊!該不會是跟府衙裏的小丫鬟幹好事被抓著了吧?”


    “瞎說什麽呢!大白天在府衙裏幹好事,怎麽可能?我覺著是去偷東西了吧?”


    “你更瞎說!大白天不能幹好事就能偷東西?再說了衙門裏能有什麽好偷的,那值錢的東西都在府庫裏,他要偷也應該去偷府庫啊!”


    “你懂什麽呀?人家堂堂縣令能差那點兒錢?偷的肯定不是錢啊!要我說,偷的肯定是大印!話本裏不都是這麽說的嗎?要想報複哪個當官的,就偷他大印!”


    “誒,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道理哈!”


    ......


    耳聽得百姓已經將自己定位成了盜取大印的偷兒,達奚友騎在牆頭上欲哭無淚。


    被鎖在府衙裏一天一夜之後,他心裏的不安感覺越來越重,雖然不知其中緣由,但總歸是做賊心虛,總覺得秦王殿下這番舉動與自己有關,因此按捺不住便想偷溜出去。


    巧的是還真被他找到了一架梯子。本以為順著梯子就能翻牆出去,卻不料想牆外竟也有土兵把守。


    更令人鬱悶的是,那幾個土兵看到達奚友竟大喜,高喊著“雞腿有了、雞腿有了”,然後倒轉槍身,用槍尾將他架在了牆頭上,讓他進退維穀。


    就在達奚友尷尬無比的時候,祁翀迴來了,身後土兵還押著一個罩著黑色頭套的犯人。


    看著眼前這一幕,祁翀皺了皺眉吩咐道:“京兆府衙的牆還是不夠高啊!迴頭讓人把牆頭再加高三尺!給這幾個兄弟加雞腿兒!”


    “是,殿下!”


    “行了,放達奚縣令下來吧!達奚縣令,你先下來,有什麽事咱們進去說,別讓百姓看笑話!”祁翀吩咐了一聲,讓土兵撤去了長槍,府門大開,正在院中交頭接耳、焦躁不安的眾官員終於見到了正主兒!


    “殿下,您可迴來了!”推官程岩首先看到了祁翀。


    “殿下,卑職等到底犯了何過失竟遭如此對待!”鄭澹憤憤不平質問道。


    祁翀伸手虛按,示意眾人稍安勿躁,笑嘻嘻地看著從牆角處臊眉耷眼挪迴來的達奚友。


    見人都差不多到齊了,祁翀瞬間嚴肅起來:“鄭判官,傳令各縣縣令、府衙判官、推官、各曹參軍、軍巡使一律到堂聽審,升堂!”


    原來是聽審啊!有人悄悄鬆了口氣,但也有人隱隱感覺沒那麽簡單,還有人在心中暗自猜測要審的是什麽人。


    此時土兵們已經按照吩咐將衙門要堂審的消息傳了出去,祁翀事先吩咐讓土兵們找來的受害人家屬也差不多都到了,儀門處擠滿了聽審的百姓。


    兩刻鍾後,眾人惴惴不安地坐於堂下,祁翀端坐書案之後,鄭澹迴道:“啟稟殿下,京兆府屬官及下轄各縣縣令除永嘉縣令章乃琳外俱已到齊,請殿下示下!”


    “嗯,諸公一定都很納悶兒孤為何要將諸公留在府衙一日一夜,那是因為今日有個大案需要諸公與孤一同審理。昨夜孤在京兆府全境抓了一次人,被抓的人數不少,為首的叫何乞老,在座的諸公想必有人對他不陌生吧?”


    祁翀邊說邊仿佛不經意般目光從達奚友臉上掃過,達奚友臉色頓時慘白。


    “說實話,柳世子和章縣令以及大理寺的眾位推官們昨夜連夜開審,到現在還沒完全審完呢,畢竟人太多了,所犯之事也太多。不過還是審出了一些東西的,今日,孤就要在這裏公開開審何乞老!帶人犯!”


    臨時充當衙役的土兵立即將人押上堂來,按倒在地摘去頭套,除去了口中、耳中遮擋之物,一個五十來歲有些發福的老者出現在眾人麵前,果然就是何乞老。


    祁翀一拍驚堂木朗聲道:“堂下所跪何人?”


    何乞老張大嘴巴望著堂上身著蟒袍玉帶、頭戴紫金冠的少年貴人,一時竟沒有答話。


    他倒不是藐視公堂,而是從被捕到現在他一直被遮閉耳目、塞住嘴巴單獨關押,像一個瞎子、聾子、啞巴一般直到現在。所以他到現在都是懵的,雖然也猜測是得罪了秦王招致的報複,卻又不敢置信,不能完全確定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此刻他望著堂上的祁翀和坐在兩旁的諸位官員,竟不知身在何處、審他的人又是哪位!


    韓炎似乎看出了他的迷茫,喝道:“京兆府尹、秦王殿下問話,人犯迴話!再不答話,大刑伺候!”


    這句話何乞老聽懂了,他立即答到:“小人何乞老,京兆府永嘉縣人氏。”


    “大名為何?”


    “小人是孤兒,隻知姓何,沒有名字,少時人稱何乞兒,上歲數以後,便都稱一聲何乞老。”


    “何乞老,你所犯之事孤已知曉,今日讓你來不是為了聽你說,而是為了讓你聽聽其他人怎麽說的!小滕,讀給他聽!”


    “是,殿下!”


    小滕打開韓炎帶過來的一隻箱子,從中取出一頁供詞開始讀起。


    “錢老大供曰:


    承平二年三月,於永嘉縣水塘村偷盜嬰兒一名,售賣於某人,得錢若幹;


    又承平三年五月,於永嘉縣戎德坊拐帶幼童一人,折割後死亡;


    又同年八月,再次拐帶幼童一人,剜眼割舌後帶到街上行乞,三年後死亡;


    ......


    又承平八年九月,於天祥縣拐帶幼童三名;


    又本月,指使手下於陽丘縣盜、拐兒童數名;


    以上數十案皆受何乞老指使所為。


    錢老二供曰:


    承平三年夏,手下二人在拐賣婦女時不慎被永嘉縣衙捕獲,為救同夥,向縣尉、捕頭、都頭等多人行賄;此後成為定例,每月向永嘉縣衙上交孝敬錢二百貫,得其庇護至今;


    又承平四年至五年間,先後在京兆府下轄六縣賄賂吏員、差役,每月上交孝敬錢;


    ......


    又承平七年冬月,以年禮之名給陽丘縣令申錫送錢五百貫,八年亦如是;


    又承平七年臘月,以年禮之名給天祥縣令達奚友送錢一千貫,八年送錢一千兩百貫;


    以上數十案皆受何乞老指使所為。”


    話音未落,達奚友、申錫紛紛叫嚷起來:“冤枉、冤枉啊殿下!”


    “這都是一麵之詞,不可輕信啊殿下!”


    祁翀示意二人先不要說話,又道:“二位稍安勿躁,先聽完再說不遲!”


    二人隻好悻悻地坐下,卻又如坐針氈,驚懼不已。


    此時儀門處聽審的人群也聒噪起來,百姓聽了供狀後群情激奮,尤其許多丟了孩子的父母此時恨不能衝上堂來將何乞老生吞活剝,土兵已經快攔不住了。韓炎出去好一番勸慰,才使得百姓們暫時安靜下來繼續聽審。


    小滕繼續念道:“李小七供曰:


    西城每有商家開業、富戶過壽等日,必率群丐登門唱喪歌,賞錢非過萬則不退;倘有報官者亦不懼,蓋差役皆收孝敬錢矣。所得錢七成歸何乞老,餘者眾丐分之......


    以上皆受何乞老指使所為。


    張乞兒供曰:


    嚐使女丐有姿色者著孝衣孤身行於城外,遇見過往客商則做哭泣狀,待人問話,則曰夫死無子,公婆虐待,娘家無人,無家可歸。言語間顧盼撩撥,百般引誘,待客商把持不住欲行不軌,則有六七大漢跳出,以‘誘拐良家婦女’之名敲詐錢財。此法屢試不爽,每月皆能得手兩三次,已持續數年。


    又,嚐聽聞某已故高官之子家資頗豐,遂租賃大宅裝點門麵,使媒人上門說親,稱女方為宮中某貴人之侄女。該公子聽聞可與皇家結親,喜不自勝,又見其府第奢華富麗,遂不疑有他,以此騙取‘聘禮’無數,價值數十萬貫。


    ......


    以上皆受何乞老指使所為......”


    “好了,先念這些吧,”祁翀瞅了一眼盒子故意道,“這裏頭還有大半盒子呢,這得念到什麽時候?”


    又轉頭對何乞老道:“何乞老,且不說其他事是否屬實,單就‘采生折割’一項就是死罪,而且你所犯多起,‘折割’過程中又致多人死亡,情節惡劣至極,依律當處剮刑,而且是一千二百刀的極刑!你手底下人口供俱在,根據口供也找到了你曆年來掩埋屍體之所,現在屍骨已經起出來十幾具了,剩下的還在繼續挖掘;另外,審訊還在繼續,審出來的事情會越來越多,你的罪證也會越來越紮實,因此,孤不需要你的口供便能將你定罪,叫你來無非是讓你死個明白,省得下了地獄之後再說孤冤枉了你!好了,接下來還有半天時間,你願意說孤就聽一聽,不願意說那便不說也可,都隨你!


    哦,對了,你一定很奇怪為何此次抓捕你之前衙門裏沒有任何人提前通知你,告訴你一聲,那是因為孤根本沒有動用一個衙門差役,你所有的‘好朋友’事先全部被蒙在鼓裏。當然他們跟你一樣,也會為他們的助紂為虐付出代價!”


    祁翀說完端起了茶碗靠在了椅背上,一副滿不在乎的慵懶神態,何乞老此時已是癱軟在地,渾身顫抖不已,冷汗不斷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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