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再次出發,韓炎不敢掉以輕心,每隔兩刻鍾便派出去一撥斥候,探路的距離也從五裏延長到了十裏。然而接下來兩日一路上都異常平靜,直到出了宣州進入豫州都沒有遇到任何狀況。


    祁翀隻當自己是緊張過度、虛驚一場,總算鬆了口氣,讓韓炎撤迴了斥候。


    “殿下,這一段路地勢平坦,視野開闊,周圍也沒什麽人,侯爺問您要不要下車騎會兒馬,活動活動筋骨?”韓炎在車窗外問道。


    “好啊!”祁翀頓時來了興致。這一路上如果不是柳明誠讓他一直擺出端莊穩重的樣子,怕被別人挑剔說舉止輕佻,他早就想跨馬疾馳一段了。


    下車換馬後,祁翀一馬當先衝了出去,韓炎、柳明誠、趙銑率領護衛緊跟在後。


    這一路上果然沒什麽人,一眼望過去都是平坦的良田,不像榆東路那邊盡是丘壑起伏,地形複雜。


    跑出去二十多裏路後,眾人駐馬休息,等候隊伍趕上來。


    “可惜望州沒有這麽好的地勢,否則靜山軍就可以好好練練騎兵了。”柳明誠看著周圍一望無際的平地感慨道。


    平地?騎兵?


    一絲不祥的預感陡然從祁翀心頭湧起:若是有人在此處以騎兵衝擊自己這一行人,那麽......


    想到這裏他突然問韓炎道:“老韓,鄧子安信裏所說的壯武軍馬軍迴宣州是什麽時間?”


    “迴殿下,說是十日前便啟程了,誒?不對呀,若是十日前已經啟程,此時就算沒到宣州也應該在路上碰到了,怎麽沒見著呢?”


    柳明誠心中陡然一驚,大叫道:“不好!馬上調頭迴去!”


    祁翀等人也都明白了過來,正欲打馬調頭,忽聽一陣馬蹄聲響由遠及近而來,那不是一兩匹馬的馬蹄聲,而是成百上千匹馬一起奔跑所發出的巨大響聲,大地也開始微微震顫,那是——騎兵!而且從聲音和震動的程度來看,人數不會少於千人!


    祁翀心中大駭,臉上頓時變了神色,這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呀!雖然還未接觸到來的那隊騎兵,但結合前後各種反常情節,幾乎可以肯定對方就是壯武軍馬軍,而且是敵非友,在此埋伏等候他們多日了!


    韓炎忙道:“殿下、侯爺先走,奴婢斷後!”


    祁翀畢竟是自幼養成的鎮定從容的氣質,隻慌了那麽一瞬間便已恢複了平靜,他命令道:“大家不要慌,騎兵距離這裏還有一段距離,我們胯下都是寶馬良駒,速度不會比他們慢,不用擔心。義父、老韓,你們立刻快馬趕迴去,將銃車拉出來圍在四周,將女眷孩童護在中間,我們將騎兵引過去!”


    “殿下,你和韓炎一起先走吧,臣來做誘餌......”柳明誠忙道。


    祁翀抬手製止了他:“義父不必說了,就這麽定了!趙銑,將王旗展出來,既然是衝咱們來的,那咱們就陪他們玩玩!”


    “是,殿下!”趙銑聞言立即從手下護衛的手中接過捆紮著的王旗,將捆繩解開,一麵青底紅字火焰尾的認旗立時迎風展開,上書一個大大的“秦”字。


    柳明誠還欲爭辯,祁翀直接一鞭子打在了他的馬臀上,駿馬立刻帶著他往迴疾馳而去。祁翀又轉頭對韓炎道:“老韓,布置軍陣義父不在行,你是行家,這事兒隻能交給你!”


    韓炎見他主意已定,這番安排也有道理,隻好遵從他的吩咐先行迴去布置迎敵。


    祁翀觀察著遠處的來敵,待到雙方距離快到箭矢射程之內了,立刻打馬往迴趕。


    對方顯然也看到了前麵的王旗,一陣戰鼓聲傳來,追擊的速度更快了,甚至開始向他們放箭。


    箭矢挾風而來,所幸因為射程不夠,紛紛落在祁翀等人身後,偶有一兩支箭從身側飄落,將祁翀驚出了一身冷汗。


    祁翀本以為自己的西夏良駒肯定能快過對方的馬,可沒想到對方的馬速竟也絲毫不弱於他們。剛才說“陪他們玩玩”的時候有多豪邁,此刻就有多狼狽。


    不得不說,祁翀此前雖參與過幾次小的戰役,但都是躲在後麵指揮,還從未與敵人如此近距離接觸。原本他還想幫韓炎他們拖延一些時間,但此刻大駭之餘也顧不上其他了,隻能沒命地打馬,瘋狂地逃命。


    所幸,韓炎、柳明誠的速度夠快,而改造後的四輪銃車安裝了轉向係統,調轉馬頭也不是難事,所以等鹵簿大隊出現在祁翀眼前時,銃車已經基本就位了。祁翀的護衛、儀衛都出自靜山軍,趙銑所部也都訓練過火器的使用,因此此時丟掉手中的儀仗器物,抄起火槍便都是生力軍。


    祁翀等人打馬從銃車留下的空隙中穿過後,空隙便迅速被填補好,迴到安全區域,祁翀過分緊張的心情頓時一鬆,全身緊繃的肌肉也立即鬆懈下來,一種無力感猛烈襲來,他甚至控製不住馬韁繩了,跌下馬後便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半晌站不起來。慕青等人連忙連拉帶架地將他拖到了最裏圈的車裏,柳明誠及一眾女眷都被安排在這裏,而外圈又圍上了一圈馬車以作盾牌之用。


    此時敵軍的羽箭已如雨點般襲來,因為攜帶的盾牌數量不多,眾護衛將所有能用來抵擋箭雨的東西都擋在了頭頂、身前,但仍有不少護衛、仆人、馬匹被射中,車身上也是插滿了羽箭。


    韓炎此時根本顧不上祁翀,透過身前的盾牌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的來犯之敵,待對方到了射程之內,一聲令下,四十支迅雷銃齊發,衝在前麵的騎兵頓時人仰馬翻,紛紛倒地不起。


    即便逃過第一波攻擊的,也大多沒躲得過第二波火槍的射擊。


    本來火槍的射程是要比迅雷銃的射程要遠的,但韓炎故意將火槍安排在銃車後麵,就是要犧牲射程以提高精準度。果然不負所望,零星漏掉的騎兵很快成了火槍手們的活靶子,個個被打成了篩子。


    然而最要命的還不是直接傷害,而是馬匹所帶來的間接傷害。


    祁翀這邊的馬因為早就習慣了火器發射時發出的巨響,都鎮定自若,但是對方的馬卻是第一次遇到這般場景,不少馬受驚人立而起,甚至掙脫韁繩四處逃竄,將騎手甩在地上,而落地的騎手幾乎沒有機會站起來就被後麵疾馳而來的駿馬衝倒踩踏而亡。


    在扔下一二百具屍體後,騎兵的統帥不得不下令暫停進攻,馬隊停在了火槍的射程之外。


    祁翀這時也緩了過來,他迅速將手銃裝好火藥交到柳明誠手裏:“義父,你留在車上保護義母和弟妹們,我去幫韓炎。”


    “殿下,您是千金之軀,不可一再涉險!”柳明誠急了,一把拉住祁翀。剛才將祁翀留在那裏誘敵,他就已經十分後怕了,如今怎麽可能再讓他去冒險。


    “放心吧義父,有韓炎護著我呢,沒事的。”祁翀說完掙開柳明誠的手,抄起“雲霄”就跳下了車。柳明誠拉他不住,隻能由他去了。


    “老韓,什麽情況?”


    “殿下,敵軍第一輪攻擊受挫,不久後應該就會開始第二輪進攻。一般來說騎兵正麵進攻不順,多半會采取兩翼包抄的策略,奴婢已經讓兩側的銃車準備了,每側三十輛,隻是,這樣一來後麵就沒有銃車了,萬一有人從火槍下逃脫繞到了後麵......”韓炎有些擔心的說。


    “讓人去後麵埋地雷,不用埋多深,輕輕蓋一層土,遠遠地辨別不出來就行了。”祁翀胸有成竹道。


    韓炎眼前一亮,立即明白了祁翀的意思,叫過方實讓他帶護衛將地雷均勻地撒在隊伍後麵三十丈外。


    果然,兩刻鍾後,剩餘的騎兵開始兩翼包抄,駿馬踩踏著麥苗疾馳而來。他們這次學聰明了,始終保持在迅雷銃的射程之外,火槍雖然也能擊中部分騎兵,但終究是火力密集度不夠,大部分騎兵還是躲了過去並在鹵簿隊伍周圍最終形成四麵合圍之勢。


    祁翀在心裏盤算開來,雖然自己這邊也有馬,但大部分馬匹都被套在車上,來不及解套換鞍,可以騎乘作戰的馬匹不過一二百匹,遠不及對方數量多,很難跟對方形成對衝,所以還是要依靠火器進行防禦。


    想到這裏他立即下令道:“趙銑,你帶著火槍手到隊尾處集合射擊,將手雷也分發下去。”


    話音未落,一陣戰鼓聲響,四周騎兵開始同時衝擊,又是一陣箭雨襲來,眾護衛手持盾牌死死地將祁翀護在身後,但馬匹由於缺少保護,不少中箭傷亡的,祁翀一陣心疼,本來戰馬就少,這下更少了!好在箭雨持續的時間並不長,想來應該是對方的箭矢損耗的也差不多了。


    這次進攻,敵軍也沒有占到多少便宜,先是趙銑指揮的火槍手一輪多段射擊下來,隊伍後方敵軍衝在最前麵的騎兵已經基本損失殆盡了。


    距離拉近以後其他三麵迅雷銃再次火力全開,又是一輪密集打擊,中彈的、被自己的馬掀翻的都不計其數。


    然而敵軍戰鬥意誌極強,在如此巨大的傷亡麵前攻勢依然不減,終究是有少部分騎兵躲過了火槍的射擊,衝到了近前。


    然而勇則勇矣,他們卻並不是幸運兒,首先遇到的便是撒在隊伍後方的地雷。


    這些地雷被設計的極為敏感,不要說馬蹄直接踩上去了,便是馬蹄濺起的石子砸在上麵都會引起爆炸,而爆炸掀起的土石又可能引爆其他地雷。


    不知是哪一匹馬成為了第一個中招的倒黴蛋,隨著一聲平地起雷,一條血肉模糊的馬腿飛了出去,馬上的人被重重地拋在地上,偏偏不偏不倚地又落在了另一顆地雷上,於是他便落得個跟他的戰馬同樣的下場。


    很快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人、馬紛紛浴血。恐怖的場景終於嚇住了戰馬,剩下的戰馬紛紛裹足不前,敵軍無奈二次鳴金,剩餘的三四百騎兵再次聚攏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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