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一些。”淩策輕聲哄他，另一隻手變出個翠綠的小藥瓶，藥粉灑在傷口，頃刻被血浸透。
淩策吹了吹他的傷口，問：“疼嗎?”
江瀾低聲道：“不疼。”
那力道鬆了鬆，淩策給他用紗綢綁好了手臂。
見他鬆開，江瀾收迴手，退了退，朝他行禮道：“多謝帝君相救，素聞有事在身，改日必登門拜謝。”
他抽身欲走，身前卻突然橫出黑色廣袖，淩策站在他麵前，幾乎要和他貼在一起，嗓音有些沙啞，問道：“下界……可還住的習慣?”
江瀾一笑：“住不住的慣，有什麽所謂，反正清垣宮，我是迴不去了。”
淩策一聽急道：“你若想——”
你若想迴去，我又怎會不肯。
可這句話他終是說不出口，是不敢說出口。
他怕江瀾根本不會迴去。
“我若想怎樣?”
江瀾靜靜反問。
他一向淡泊如此，仿佛天下事都與他無關，連說起話來，都有些冷淡的意味，實在不討人喜。
當初淩策從一群仙奴裏看中了江瀾，也有這個原因，他需要一個話不多又吃苦的隨侍。
他一問，把淩策問的一噎。
淩策心底一團亂麻，連怎麽迴答他都找不到頭緒，正思索間，忽聽不遠處一道傳稟。
☆、知君何事淚縱橫
“鎮幹天尊到——”
聲音從天際傳來，鎮幹天尊風風火火地趕來，按下雲頭，看見了淩策，當下行禮，道：“聽聞棗林神鳳魔性大發，奉天帝之命前來鎮壓，拜過帝君。”
淩策道：“此處便交給你了，素聞仙君受了些傷，本座帶他去醫仙處看看。”
鎮幹天尊鎮守四方山海，手下兵將如撒豆，大家閑來無事總會閑聊，淩策和江瀾的事，他細細碎碎地也耳聞了一些。
隻是流言畢竟有損兩人聲譽，很快就被他給壓了下來，如今天界知道此事的人還不算多。
看著氣氛怪異的兩人，又看到了江瀾滴血的袖子，鎮幹一拱手：“傷勢如此之重，耽誤不得，兩位快些去罷。”
淩策點頭示意，轉身要帶人走，誰知道先伸出去的手撈了個空，江瀾已經一轉眼不見了。
遠處流雲裏隻留下一道水藍的影子，巋然不動地飛走了。
淩策挑眉，總算知道江瀾是有多麽不想看到他了。
他既然不想看到他，那他就不會死纏爛打，迴頭，瞧見鎮幹拱著手，猝不及防地低下頭。
淩策心裏頭不爽，手上的劍又提了起來，變出個帕子擦了擦，一扔，往棗林裏走去。
鎮幹忙道：“帝君何往?”
淩策：“本座收拾收拾這畜生，你迴去歇著罷。”
“……”
剛剛不是還把這裏交給他了麽?
鎮幹哪敢真的走人，但也不能拂了淩策的意思，他知道淩策在江瀾這裏吃了癟，想拿這隻鳳凰出出氣。
果然在淩策進了林子不久，漫山棗木中就傳出了一道撕心裂肺，慘烈至極的鳴叫。
唿嘯的黑焰在山林上方爆開，眨眼間遮天蔽日，颶風陡然捲起陣陣狂沙，迷得人睜不開眼。
黑色魔氣中，一道金光猛然散開，海浪似的湧向四麵八方。
淩策一手提著將歸劍從金光中走出，另一隻手裏提著一隻昏死過去的紅毛鳳凰。
鳳凰跟隻死雞似的垂著脖子，羽毛懨懨地貼在一起，爪子也無力地耷拉著，那麽大的個頭，被淩策拎在手裏，竟無半點不妥。
淩策把鳳凰一扔，朝鎮幹道：“送去往生台，入凡間曆幾世劫，看能不能把它身上魔性除去。”
鎮幹點頭稱是，手一揚，身後走上來幾個侍衛，將鳳凰五花大綁了起來，要是再有個鐵釺子一穿，往火上一烤，必然連骨頭渣都留不下。
“帝君如此不失為一個好方法，隻是天帝那邊……”
淩策收了劍，斜了一眼，邊走邊道：“我自會通稟。”
此後一段歲月，淩策沒再見到過江瀾，隻是從仙奴那裏，聽到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譬如他仍是每天都在山上種一朵優曇缽羅，如今已經種滿了大半個山頭。
又譬如哪天救了隻受傷的鹿，哪天救了個重傷的人，哪天又撿了隻禿嚕毛的兔子……都是些雞毛蒜皮，連派下去偷窺的仙奴都懶得稟報的瑣事。
雖然在他看來，這分明是十分有趣的事，他最是欣賞這樣的江瀾。
就這樣聽著關於他的消息，偶爾親自下界偷偷看上兩眼，淩策覺得餘生就算這麽過了，也很值得。
天界都傳說是江瀾犯了大錯，以色媚主，被他一怒之下貶去凡間。
隻有他自己知道，貶他下界，隻是想讓他一個人清淨罷了。
江瀾不喜歡他，真的不喜歡。
淩策苦笑了一聲。
江瀾啊江瀾，若是哪一天，你也喜歡上我，我必定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寵著。
可惜江瀾沒給他這個機會，反而潑了他一盆冷水。
江瀾醒來那一刻眸子裏的噁心和厭惡，他一直記得清清楚楚，甚至最近做夢，都是他赤身裸體抓著被子惡寒的模樣。
罷了，他想。
往後的日子一直清閑無事，直到有一天，仙奴給淩策呈上來一道請柬，是鳳和帝君發來的。
鳳和和淩策一樣是上古留下來的神祇，很久之前因犯了點錯，被天道所罰，在凡世流落了百遭，前些日子才歸位，今日就要辦個洗塵宴。
天界仙人犯了錯，小錯由天帝處置，大錯則是由至高無上的天道處罰。
所謂天道，渺渺茫茫的，誰也不知道是個什麽，隻是仙人若犯了大錯，天道必將天雷業火化去其修為，身魂打入凡世曆劫，什麽時候苦受盡了，錯抵消了，才能重新歸位。
收到這請柬，淩策二話不說就動身去了鳳和帝君的仙宮。
很久以前，上古的神祇大多還未羽化，他和鳳和算不上多麽熟悉，隻是聽過彼此的大名，別的便不甚了解。
後來遠古尊神一個個隕落，天地又劃分三界，種種帝權製度應運而生，再沒了往前的散漫和自由，他和鳳和便走得近了。
故人一個個隕滅，隻剩下他們一批老人還在度日如年，追憶往昔崢嶸的時候，總覺得無人共悲喜，未免孤獨。
走到一起，並非性格相合趣味相投，隻不過是同病相憐，聊表慰藉罷了。
鳳和如其名，十分和善，上古之時還是個剛烈的性子，帶著一群神仙中的流氓地痞，把魔族收拾得服服帖帖。
傳聞裏，這人往往一言不合就刀劍上見分曉，淩策也不知道，鳳和是什麽時候一點點收斂了脾氣，磨去了稜角，無懈可擊了起來。
淩策也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後來日子一天天磨著，性子也就隨和起來。
這樣的隨和，和鳳和帝君差不多，他至今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他們這些神祇老了提不起那個精神來折騰了，還是走過了太過漫長的歲月而對世事都淡泊了，抑或兩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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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策吹了吹他的傷口，問：“疼嗎?”
江瀾低聲道：“不疼。”
那力道鬆了鬆，淩策給他用紗綢綁好了手臂。
見他鬆開，江瀾收迴手，退了退，朝他行禮道：“多謝帝君相救，素聞有事在身，改日必登門拜謝。”
他抽身欲走，身前卻突然橫出黑色廣袖，淩策站在他麵前，幾乎要和他貼在一起，嗓音有些沙啞，問道：“下界……可還住的習慣?”
江瀾一笑：“住不住的慣，有什麽所謂，反正清垣宮，我是迴不去了。”
淩策一聽急道：“你若想——”
你若想迴去，我又怎會不肯。
可這句話他終是說不出口，是不敢說出口。
他怕江瀾根本不會迴去。
“我若想怎樣?”
江瀾靜靜反問。
他一向淡泊如此，仿佛天下事都與他無關，連說起話來，都有些冷淡的意味，實在不討人喜。
當初淩策從一群仙奴裏看中了江瀾，也有這個原因，他需要一個話不多又吃苦的隨侍。
他一問，把淩策問的一噎。
淩策心底一團亂麻，連怎麽迴答他都找不到頭緒，正思索間，忽聽不遠處一道傳稟。
☆、知君何事淚縱橫
“鎮幹天尊到——”
聲音從天際傳來，鎮幹天尊風風火火地趕來，按下雲頭，看見了淩策，當下行禮，道：“聽聞棗林神鳳魔性大發，奉天帝之命前來鎮壓，拜過帝君。”
淩策道：“此處便交給你了，素聞仙君受了些傷，本座帶他去醫仙處看看。”
鎮幹天尊鎮守四方山海，手下兵將如撒豆，大家閑來無事總會閑聊，淩策和江瀾的事，他細細碎碎地也耳聞了一些。
隻是流言畢竟有損兩人聲譽，很快就被他給壓了下來，如今天界知道此事的人還不算多。
看著氣氛怪異的兩人，又看到了江瀾滴血的袖子，鎮幹一拱手：“傷勢如此之重，耽誤不得，兩位快些去罷。”
淩策點頭示意，轉身要帶人走，誰知道先伸出去的手撈了個空，江瀾已經一轉眼不見了。
遠處流雲裏隻留下一道水藍的影子，巋然不動地飛走了。
淩策挑眉，總算知道江瀾是有多麽不想看到他了。
他既然不想看到他，那他就不會死纏爛打，迴頭，瞧見鎮幹拱著手，猝不及防地低下頭。
淩策心裏頭不爽，手上的劍又提了起來，變出個帕子擦了擦，一扔，往棗林裏走去。
鎮幹忙道：“帝君何往?”
淩策：“本座收拾收拾這畜生，你迴去歇著罷。”
“……”
剛剛不是還把這裏交給他了麽?
鎮幹哪敢真的走人，但也不能拂了淩策的意思，他知道淩策在江瀾這裏吃了癟，想拿這隻鳳凰出出氣。
果然在淩策進了林子不久，漫山棗木中就傳出了一道撕心裂肺，慘烈至極的鳴叫。
唿嘯的黑焰在山林上方爆開，眨眼間遮天蔽日，颶風陡然捲起陣陣狂沙，迷得人睜不開眼。
黑色魔氣中，一道金光猛然散開，海浪似的湧向四麵八方。
淩策一手提著將歸劍從金光中走出，另一隻手裏提著一隻昏死過去的紅毛鳳凰。
鳳凰跟隻死雞似的垂著脖子，羽毛懨懨地貼在一起，爪子也無力地耷拉著，那麽大的個頭，被淩策拎在手裏，竟無半點不妥。
淩策把鳳凰一扔，朝鎮幹道：“送去往生台，入凡間曆幾世劫，看能不能把它身上魔性除去。”
鎮幹點頭稱是，手一揚，身後走上來幾個侍衛，將鳳凰五花大綁了起來，要是再有個鐵釺子一穿，往火上一烤，必然連骨頭渣都留不下。
“帝君如此不失為一個好方法，隻是天帝那邊……”
淩策收了劍，斜了一眼，邊走邊道：“我自會通稟。”
此後一段歲月，淩策沒再見到過江瀾，隻是從仙奴那裏，聽到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譬如他仍是每天都在山上種一朵優曇缽羅，如今已經種滿了大半個山頭。
又譬如哪天救了隻受傷的鹿，哪天救了個重傷的人，哪天又撿了隻禿嚕毛的兔子……都是些雞毛蒜皮，連派下去偷窺的仙奴都懶得稟報的瑣事。
雖然在他看來，這分明是十分有趣的事，他最是欣賞這樣的江瀾。
就這樣聽著關於他的消息，偶爾親自下界偷偷看上兩眼，淩策覺得餘生就算這麽過了，也很值得。
天界都傳說是江瀾犯了大錯，以色媚主，被他一怒之下貶去凡間。
隻有他自己知道，貶他下界，隻是想讓他一個人清淨罷了。
江瀾不喜歡他，真的不喜歡。
淩策苦笑了一聲。
江瀾啊江瀾，若是哪一天，你也喜歡上我，我必定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寵著。
可惜江瀾沒給他這個機會，反而潑了他一盆冷水。
江瀾醒來那一刻眸子裏的噁心和厭惡，他一直記得清清楚楚，甚至最近做夢，都是他赤身裸體抓著被子惡寒的模樣。
罷了，他想。
往後的日子一直清閑無事，直到有一天，仙奴給淩策呈上來一道請柬，是鳳和帝君發來的。
鳳和和淩策一樣是上古留下來的神祇，很久之前因犯了點錯，被天道所罰，在凡世流落了百遭，前些日子才歸位，今日就要辦個洗塵宴。
天界仙人犯了錯，小錯由天帝處置，大錯則是由至高無上的天道處罰。
所謂天道，渺渺茫茫的，誰也不知道是個什麽，隻是仙人若犯了大錯，天道必將天雷業火化去其修為，身魂打入凡世曆劫，什麽時候苦受盡了，錯抵消了，才能重新歸位。
收到這請柬，淩策二話不說就動身去了鳳和帝君的仙宮。
很久以前，上古的神祇大多還未羽化，他和鳳和算不上多麽熟悉，隻是聽過彼此的大名，別的便不甚了解。
後來遠古尊神一個個隕落，天地又劃分三界，種種帝權製度應運而生，再沒了往前的散漫和自由，他和鳳和便走得近了。
故人一個個隕滅，隻剩下他們一批老人還在度日如年，追憶往昔崢嶸的時候，總覺得無人共悲喜，未免孤獨。
走到一起，並非性格相合趣味相投，隻不過是同病相憐，聊表慰藉罷了。
鳳和如其名，十分和善，上古之時還是個剛烈的性子，帶著一群神仙中的流氓地痞，把魔族收拾得服服帖帖。
傳聞裏，這人往往一言不合就刀劍上見分曉，淩策也不知道，鳳和是什麽時候一點點收斂了脾氣，磨去了稜角，無懈可擊了起來。
淩策也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後來日子一天天磨著，性子也就隨和起來。
這樣的隨和，和鳳和帝君差不多，他至今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他們這些神祇老了提不起那個精神來折騰了，還是走過了太過漫長的歲月而對世事都淡泊了，抑或兩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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