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竊竊私語聲,自然是藏在海邊山洞裏的狸貓們發出的。


    可是自己分明在上次的祓除儀式裏,就將這些狸貓已經給喊了出來。


    怎麽感覺又迴去了似的?


    徐寧站在原地發了會兒怔,有點分不清這是另外一個沒有自己來過的夢境,還是這裏的時間線並不是自己經曆過的時間線。


    徐寧轉頭看向影向山的山頂,從這裏看不到上麵是否有著神櫻樹的身影,若是想驗證下自己所在的時間,最快的方法應該就是去鳴神大社了。


    不過還沒等徐寧動身,他突然聽到一陣沙沙地腳步聲,正向著自己所在的森林走過來。


    現在還是初春時節,草葉剛剛長出,還踐踏不出那種深秋時節的沙沙聲。


    而且這種沙沙聲顯得十分奇特,就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許久的疲累旅人,毫無氣力地將腳掌拖在地上走路發出的聲響一樣。


    徐寧隻遠遠地看了一眼,便將自己的風雷分身都召喚了出來。


    “鳴神大社燈火通明,遠處的紺田村也有炊煙嫋嫋,這一切都顯示漆黑之災已經過去了許久,怎麽在這影向山反倒出現了魔物?”


    來的魔物似人又似獸,極難分辨。


    但是從它手中斷裂的半截刀刃和身上殘破不堪的甲胄,看得出這具身體的原本主人,應該是幕府軍士的一員,甚至從刀鐔和甲胄上的花紋可以看出他過去在稻妻似乎也不會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兵。


    “竟然剛好趁我過來的時候出現,也是你自己倒黴了。”


    徐寧微微搖了搖頭,正準備指揮雷元素體給它一刀,了卻了這個魔物悲催的一生。


    卻聽見這隻魔物突然吼出了一個嘶啞的音節,“響……”


    盡管這一聲極其渾濁,但是徐寧還是從中聽出了無盡地希冀之意。


    徐寧看著那個佝僂著的身影,心底已經猜到麵前這個魔物曾經的身份。


    伸手將風雷兩個分身召迴塵隱葫蘆,身形一閃,徐寧徑自躲在一棵巨大的柳杉下麵,在樹幹的枝杈上搭了兩下手,整個人便直接上到了柳杉的半腰處。


    “嘻嘻……”


    徐寧才剛剛在枝杈上躺好,就聽得頭頂一聲嬉笑,隨即一團粉絨絨掉入了懷中,正是偷偷跑下山找樂子的八重小狐狸。


    “我剛才還想叫你一聲呢,若是被你一刀把他給殺了,後麵的事情可就沒什麽好玩的了。”


    徐寧無奈地揉揉八重的小腦袋,“這種悲傷的事情怎麽能叫做好玩呢,他在這裏逡巡多久了?”


    八重嘻嘻笑著道:“他呀,倒是剛剛才找到了這裏來。可是他尋得那一位,卻是在這附近等了好久好久了,我可是陪著等了好久,就等著這一刻呢。你不要出聲,估摸著一會兒阿響就該到了。”


    “響……”


    魔物嘶啞著喉嚨再次叫了一聲。


    徐寧在口中灌了一口酒,慢慢地靠著樹杈坐了下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能走到這裏每一步都殊為不易,至於他能不能求到自己想要的,徐寧不會說,但也不會去勸阻。


    而從影向山的方向,一個身穿白衣的巫女身影,已經顯現在樹林的邊緣處。


    “可惜了。”


    徐寧看著那個已經佝僂如獸的身影,“被漆黑之力浸染成這副模樣,竟然還能保持著一點靈智找迴到這裏來,若是能早一些……”


    “沒有什麽可惜的。”


    八重小狐狸窩在徐寧的肚子上,抱著自己的尾巴淡淡地說道:“總歸都是要消失的,無非就是再次進入一次循環罷了。”


    “不過呢,”小狐狸又說,“齋宮大人跟我說過,當你不能夠再擁有的時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我們現在不都是在這樣做著麽?”


    徐寧低頭看了一眼小狐狸,相遇、見證、記憶、輪迴,看來白辰一脈對於這個世界也知曉甚多。


    而且天辰白狐一脈壽命悠長,說不定在它們傳承的血脈記憶裏有著更多的隱秘。


    一人一狐在上麵說著閑話,遠處那兩位卻是很快接近了。


    身上彌漫著漆黑之力的魔物,很快便被白衣的巫女察覺。


    屬於魔物的寶弓,被張開在巫女的手中,對準了昔日戀人的眼眶。


    “很狗血的劇情,不是麽?”


    八重小狐狸甩甩尾巴,打個哈欠,“我有空一定找些小說家寫一些新的東西,像這種劇情的一律不給過……”


    徐寧深以為然。


    魔物自然是霧切高嶺,有婦之夫的不羈男神,挑動了巫女淺瀨響的芳心,留下寶弓出門打魔物,千山萬水,神形俱毀也要完成當初的賭約。


    內容包含出軌,師徒戀,熱血,悲情,家國情懷,最後狗血地殞命於愛人之手,多要素齊備,擴展開專門寫一部小說都夠了。


    徐寧前世作世界觀察員的時候,問過一個女生。


    “如果有朝一日,你的愛人如霧切高嶺一般變作了妖魔,從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爬迴來找你,你會怎麽做?會幫他從痛苦之中解脫嗎?”


    女生果斷地迴答:“絕不!他是愛我才會來找我,又不是為了害我。我會養著他,哪怕把他鎖起來,藏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隻要能每天在一起,我們就不會感到痛苦。”


    徐寧直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怎麽樣才是正確的做法。


    但是他卻知道淺瀨響這一箭,在將來導致了什麽樣的後果。


    在未來的某一日,當那個無論長相脾性都和霧切高嶺極為類似的那個百目鬼出現的時候,淺瀨響幾乎是傾盡了一切,去追隨他,保護他。


    甚至不惜引動雷暴天災,去對抗代表著稻妻的幕府,這一切行為未必不是因為今日這一箭擊殺霧切高嶺的愧疚和悲痛的延續,補償。


    徐寧陡然從樹幹上站起身。


    “霧切高嶺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淺瀨響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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