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提到了先前天下藏書的事情,但是未將功績歸到宋問身上,可以說隻字未提,而是一通讚美朝廷與天子。並於未來推行做了一個展望,提了些許建議。


    “功在千秋,利在萬代。”


    寫得好看,又寫得和心意。


    這一通看下來,那真是心情舒暢。


    唐贄扭了扭脖子,雖然是宋問的學生,但的確是可用之才,便直接寫了個“通”。


    這樣一遝批完,暫時放到一側。


    其餘考官也閱得差不多了,將寫了“通”的放在上麵,先呈給陛下。


    唐贄也有了經驗。能一眼看出,哪些是雲深的學子。


    不得不承認,考生的水準,確實是有差異的。宋問沒有辱沒宋祈的名聲,她適合做一位先生。


    她的學生,有思想,又不偏激。識時務,又不諂媚。


    考官判“通”,不是沒有理由。隻是,雲深的人數太多了一些。


    唐贄微微皺眉,敲著桌子,重新刪選一遍。


    從文采,立意上,將比較出挑的幾位再細分出來。


    貢院內安靜非常,唯有頁冊翻動的聲音。


    時間飛逝而過,陛下與眾考官在批卷子,沉浸其中,可能並無感覺。


    眾人等在一旁,很是煎熬。


    考生是因為,此考近乎定終生。要想再考中一次進士,真是難於青天。


    不止要實力,更需要運氣。而運氣又能有幾次呢?


    宋問則是因為腳站得很酸。


    王義廷依舊胸膛挺拔,負手而立。他偏頭看了眼躁動的宋問,見她不住的抖腳,說道:“你靠著那邊柱子上,休息一下吧。”


    宋問搖頭道:“不必了。”


    看著天色將黑,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宋問有些抑鬱,她的學子科考,為何最受罪的人卻是她?


    宋問低頭,正看著自己的腳尖出神,台上的人終於出聲。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唐贄眯著眼道,“宋先生,是你說的?”


    宋問抬起頭,一臉茫然。


    唐贄甩著卷子道:“朕批閱的卷子裏,可是有不少人提到了你。”


    宋問大汗。


    這群考生,估計是看宋問有諸多功績。加上方才的提議,又為陛下所取,是以誤會唐贄很看重宋問。宋祈後繼無人,不明真相者,多數認為這衣缽,將來會讓宋問頂上。


    加上那首詩實在寫得很好,他們初初聽見的時候,也是大為驚艷,便忍不住想要用上。


    不想竟弄巧成拙了。


    宋問嗬嗬笑著,用扇子敲了敲額頭,說道:“誤會。這句話不是宋某說的,是張載說的。”


    唐贄:“張載是何人?”


    宋問:“張載就是……一位有名的鴻儒。”


    “嗯?”唐贄靠上椅背,“朕怎麽沒有聽說過?他是哪裏的人?”


    他是曆史洪流中的人……


    宋問抿著唇,說道:“一位隱士。”


    宋問這裏總有許多他們沒聽過的人,他們有著各種各樣說不出的來曆,不可說的身世。


    似乎天底下處處都是隱士,而偏偏這些隱士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隻認識宋問一個人。


    眾人心照不宣,隻覺得她是在推脫,不願受這功名。


    想她是一位很低調的人。身為太傅的外孫,也不依仗自己的身份。隻是低調的在書院做一位先生。


    天底下竟有如此超脫之人!


    眾人敬佩點頭。


    宋問視線四處一轉:“……”


    這眼神都不對。


    唐贄也懶得與她深究,拂袖道:“發捲子吧。”


    禮部官員上前,兩手接過,捧著卷子到一側的桌上,然後開始叫號:“一號!”


    考生依次接過試卷。


    考中複試的,站到左邊。未考中的,站到右邊。


    宋問便瞪眼看著孟為,拿過卷子後,喜笑顏開的去到了左邊。成為本場第一位及第進士。


    孟為朝她擠擠眼,比了個手勢。


    哎喲!


    卷子叫號到十的時候,及第者隻有三人。眾學子不禁開始擔憂這場加試的難度。


    隨後叫到二十號的時候,共有十人站在左側,其中雲深三人。


    叫到五十號的時候,太學兩位博士臉色已如墨色。眾人沉默,不敢將欣喜表示出來。


    最終考卷分發完畢。


    本次考核中,唐贄與幾位官員,共評出六十二名進士。較去年的四十九人,多出十三人。實在是喜事。


    其中,雲深書院共有七人。


    隻不過。太學竟……無一人!


    這結果實在是不忍睹視。宋問腦海裏閃過的,都是魯迅的名言。


    這下不止太學兩位博士臉色不好,唐贄的臉色也很是不好。


    糊名是宋問提議的,他們雲深學子,糊名與否,結果並未太多改變。而這太學,竟然全軍覆沒?


    國子學的獨苗苗倒是還在,險險留住,可名次也很靠下。


    莫非隱去了功名家室,他國子監的生徒,就真的技不如人?


    太學學子低垂著頭。若非唐贄在上麵,恐怕隱忍不下來。


    從意氣風發,到黯然神傷,這反差委實太大。


    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都不忍細思。


    他們甚至想不出該如何與別人解釋。


    若一開始,沒有這樣的事情,也不會有什麽。而如今,在加試中盡數砍下,其中必有貓膩。


    眾寒門也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心中頗為感激宋問。


    若非宋問糊名,恐怕這六十二位名額裏,免不得要留幾位給國子監,以保全對方的名聲。而如今,卻是憑的真材實料。


    考過了國子監的生徒,當真是揚眉吐氣!


    同時也是對宋問大為敬佩。


    學生或有天資,可先生卻至關重要。不然,一間私設的書院,如何能一朝出現七名進士?


    縱是國子學,也難以做到啊!何況及第的高官子弟中,又有多少人,是已經內定好了的?


    唐贄搖搖頭。


    萬萬沒想到,他是真的萬萬沒想到。原本替這些太學生徒覺得高興,現在就覺得諸多嘲諷。


    這丟的,不止是生徒的臉,更是百官與朝廷的臉。


    很想揪著考卷,再添上兩名。


    也終於明白過來,這糊名,是宋問針對太學學子故意提出的建議。她對自己的學生頗為自信,故而懷疑太學。不想真如她所料。


    唐贄兩手按在桌上,沉沉唿出一口氣。


    唐清遠眉頭緊鎖,冷冷審視著眾人。


    今年即是如此,往年呢?究竟有多少沽名釣譽之徒,又有多少懷才不遇之人?


    太學博士仍舊不敢相信,一位上前道:“陛下,請讓臣一閱雲深的答卷。”


    唐贄沒有迴答,孟為主動而熱情的將自己的卷子遞了過去。


    博士接過,糙糙看了一眼。又去接李洵與馮文述的卷子。


    將雲深書院的卷子都掃了一眼,抬手叫道:“陛下,這雲深書院分明是投機取巧呀!這幾篇文章做得頗為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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