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嬋盡力捋著腦中煩亂的思緒,她走到床邊坐下,良久後,直到小狸等得急了才開口問道:


    “你可有什麽計劃?”


    小狸來迴踱步的步子一停,誠實的搖了搖頭。


    她要是有法子把自己父親救出來,還深夜跑這一趟來做什麽。


    “那先迴去睡吧。”


    孟嬋半邊臉掩在燈光照不在的陰影裏,一半皎潔如仙,一半邪惡近魔。


    小狸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你、你!你知不知道明天就要上見古山了!你居然還有心情睡覺?”


    “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送死麽!”


    激昂的表情,配上看白眼狼的眼神,若不是打不過她,小狸真恨不得衝上去把孟嬋掐死。


    “不然呢?”


    孟嬋的聲音很低,像是在水裏揉碎了一捧白雪,“貿然行動,我們隻會成為第一萬零一條人命。”


    “這裏是天莽山!不是天玄大陸!不是人族九州!”


    她沒有孤身闖山救人的本事!她沒有一起赴死的大義!


    她,不是救世的神主。


    層巒疊嶂裏,崇山峻嶺中,她隻是一隻翻不起浪花的螻蟻,在這條看不見歸途的路上苟且偷生。


    小狸被孟嬋冷凝的眼給鎮住了,她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咽了口唾沫,花了幾息時間才找迴來時的氣勢:


    “你!你真是人族的恥辱!連我這個半妖都不如!”


    “當我沒來這一趟!”


    說罷轉身離去,門板被她砸的鐺鐺作響。


    頂著漫天風雪,順著來路返迴時,一隻雪色蝴蝶悄無聲息的停在女孩的發頂。


    小狸如何去做孟嬋管不著,但她不會讓女孩的莽撞行為危及自己。


    明明是下意識的自保舉措,可等孟嬋收迴沾著一星半點冰夢蝶冰寒氣息的指尖時,她神情又有一瞬間的愣怔。


    心像是浸在皚皚白雪裏。


    熱血與意氣,到底是被這個殘酷的世界磋磨的半點不剩了。


    半夜,雪如鵝羽,遍地留白。


    第二日,朝陽如常在大地上升起。


    盤山莽一族嶧山獸君一揮大手,地牢中的一萬人族召喚師被裝入袖中乾坤中,這個過程被小狸看在眼裏,她找不到半點破綻,隻得暗暗著急。


    一步積雪,一步黃沙,一線隔開像兩個世界。


    見古山下,孟嬋身穿七色羽衣,滿頭青絲被她一絲不苟的梳起,她手執白玉圭,在萬千獸族的注視下跨過那醒目的一線。


    早幾日來此的藏老看著那幾道身影,蒼老的眼眸漸漸濕潤。


    走吧,且代藏花銀鹿一族走的更遠些吧!


    十二獸接踵而入,冰蛟一族中的子弟排在首位,孟嬋排在末尾,那些沒有資格進山的獸族隻能盯著那道窈窕背影咬碎滿口利牙。


    直到孟嬋走出幾丈遠,藏一等伴行之人才魚貫而入。


    熱氣撲麵而來,衣衫上的點點雪籽融成水,又迅速蒸發,這一方天地像一個巨大的蒸籠,連空氣都是扭曲的。


    黃沙的盡頭有一山,其高可入雲巔,荒古氣息甚至蓋過了極熱炎氣,山勢似乎凝成了實質,隆隆向眾獸壓來。


    孟嬋提著一顆心,抬起眼睫,四周景象盡入眼簾。


    昨夜與小狸的交談到底是擾亂了她的一汪心湖,一宿沒睡的她看著窗台邊花瓶裏的一支寒梅出了神。


    山路遙遙,卻無人以妖力淩空飛去,孟嬋感知到此地布有禁空禁製,她嚐試召出蟾宮桂,一朵桂花出現在指尖,輕一揉搓,便化作一縷幽香消散。


    意外的不曾受阻。


    她自是不知,此地不同於外界,唯有獸君那等高階獸族才能在見古山周圍淩空飛渡。


    至於為何蟾宮桂在此不受阻礙,自然是因為此物品階頗高。


    細小的黃沙撲在孟嬋的裙擺上,她吸了口氣,熱氣滾進了鼻腔。


    丹田中南明離火默默運轉,加之身具冰靈體,即便不刻意以靈力激發,也不至於熱出洋相。


    能進山的自是獸族年輕一輩最有本事的那一批,冰蛟、六尾狐、盤山蟒一族自不必說,便是稍次一等的巨雷獾也往身上披了一層雷光,將熱氣隔絕。


    藏一雖心性差了一等,實力卻不弱,藏十三卻被熱的不停跳腳,若不是身旁藏九抓住她的手給她輸了股妖力,怕是要嚎出聲。


    藏十三吐了吐舌,朝她九哥雙手合十拜了拜,傳音直承諾自己迴去定努力修煉!


    藏十三搖了搖頭,他還不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性?這句話若能記上一月便算好了!


    幾人的舉動被不少伴行之人瞧進眼裏,暗笑這藏花銀鹿一族的確出了個能人,但底子還是爛的,是代代都改不了的。


    白頂著個皇獸的名頭。


    見古山瞧著近,幾人步子不慢,卻不見拉近半點距離。


    反而極炎之氣愈發濃烈。


    冰蛟一族的男子名為冰玨,墨發披肩,鎏金黑袍上繡紋密布,可若稍微凝神盯上兩瞬便會頭暈眼花。


    冰蛟自恃得天獨厚,而天顏不可窺,因此衣衫之上皆刻此紋。


    第二位則是六尾一族的媚紫,此刻額上密布香汗,出聲道:“玨哥,咱們還要走多久?”


    她瞧了眼隊伍後邊的隨行之人,早有人堅持不住,一臉懊悔的候在原地,很快又沉浸入修煉當中。


    這些人是沒有入山資格的,可即便在山腳下,這片空間中充斥的炎血氣息他們若能吸收半點,便足以受益終生。


    神祭本不需要他們,之所以讓他們進入走上這一遭,無非是對獸族中那一撥表現優異卻不至鳳首的後輩的激勵與獎賞。


    幻獸不同於召喚師,他們想要突破至七星,不需凝練道心,隻需要花費冗長的時間憑借血脈之力破境。


    而炎血氣息則能激發他們的血脈之力!


    至於這炎血氣息是從何處來的......相傳數千年前,人族中赫赫有名的鄔溪大帝與天莽山中的獸祖——一條炎龍相鬥。


    兩位拚的昏天黑地,最後結果雖未置於明處,但獸族視若神隻的諦神台所在的一方天地卻在某一日與原世界割裂開來。


    相傳前一晚有一道驚天劍光落下,蓋過無邊天幕,整座天莽山都出現了短暫的留白!


    從此以後,唯有三位獸君合力才能在特定的時日將兩方世界連接的渠道撐開。


    一場神祭過後,三位少說也要休整十數年。


    相傳那位炎龍的血灑滿見古山周圍大地,這才造就獸族後輩諾大的機緣。


    冰玨亦是第一次來此,他搖搖頭:“典籍中沒有記載登上見古山的方法,”


    “但是,卻提到了,”


    他瞧了一眼頭頂的烈陽,透過扭曲的空氣,那一輪大日的邊緣似乎也模糊了:“如果日中不能上山,那這一次神祭,便算是失敗。”


    媚紫心中一驚,代代都能辦成的事,他們憑什麽辦不成?


    她朝身後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盤山莽一族的山邢一眼,不忿道:


    “你說句話啊!你可知道山上的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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