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工?”


    孟一眼睛睜的老大,配上故意塗著的花花綠綠的汁液,一張俊臉顯得十分滑稽。


    “你他喵的要偽裝監工?”


    傅懷玉不置可否的揚了揚唇:“有什麽問題麽?”


    孟一恍然大悟:“那我也......”


    “不行!”


    傅懷玉突然出聲將他的話截斷:“一次冒出兩位新監工,太可疑了。”


    他拍拍孟一的肩,佯裝出幾分老成:“少年,乖乖挖礦吧!”


    “放心,打聽到新的消息後我會第一時間迴來找你。”


    看著那道清瘦的背影,孟一差點把手裏靈鋤捏斷。


    他娘的!這家夥就是天生來克我的!


    不對......


    “沃草!你答應的十斤靈礦還沒給我呢!”


    ·


    百年前,天災降臨。


    像是一點濃黑的墨滴入清水,黑瘴迅速在青空中鋪開,天光遮蔽,雨雪消停。


    那是百花界的末日。


    沉寂百年的草木花民們今日終於活躍起來,原因無他,十二位花皇卸任,新的遴選已然開始。


    桂花城中唿聲最高的當屬白瑰,她不僅是花族世家中血統最為純正的嫡女,更是當今八月花皇白妍的侄女。


    白府中,


    步搖輕顫,環佩叮當,白瑰身披霞色百褶菡萏裙,蝶戲百花的繡紋顯露此女淩駕群花的決心。


    三千青絲綰成高髻,眉心金紅花鈿襯的她高貴似天邊月與山巔雪,讓人憑生出幾分仰望來。


    侍女瞧著鏡中俏麗的花兒不由得看癡了去,直到門外響起主屋的傳喚才恢複清醒,為自家主兒正了正釵環,笑道:


    “今日盛典,老爺必有好多話要叮囑小姐呢。”


    白瑰的目光一直凝在妝台上紅木盒子裏一枚環形玉佩上。


    思緒漸遠,她突然憶起前幾日巧遇林鬱琮時的一番談話:


    “林哥哥,如果我成了花皇,你會喜歡我麽?”


    少年碧綠的眸子澄澈無比,像是白瑰幼時獨自在山間尋到的一汪清泉,那時的她欣喜無比,取水拯救了封地內幾個村落草木花民的性命。


    歡天喜地的將這個消息告訴父親,也就是現任白家家主時,換來的卻是男人倒豎的眉和唾沫橫飛的責罵:


    “瑰兒!你知道這一潭淨水能給白家帶來多少財富麽!”


    “你怎麽能將它施舍給那些賤民!”


    “這不是一位合格的白家繼承人該做出的選擇!”


    幼時的白瑰被嚇得縮了縮脖子,她不敢淌一滴眼淚,擰著手指顫聲應下。


    現在,她已成了絕大多數木民心中當之無愧的下一任八月花皇,這過程中的無奈和糾結早就被時光撫平,亦或者說,她被成功浸染。


    潔白的玫瑰,已經悄無聲息的染上其他顏色。


    聽到白瑰的問話,少年沒有多做思考:“不會啊。”


    少女一噎:“那我要不當這八月花皇呢?”


    林鬱琮耿直的道:“也不會啊。”


    白瑰氣紅了臉:“你就那麽喜歡孟小銀?你隻不過才見她幾麵!”


    “唉!”


    林鬱琮搖了搖頭:“白妹妹,‘一見鍾情’的滋味兒,你還不懂。”


    “我看到小銀姑娘,就像看到了......月光,”


    說到這裏,少年撓了撓後腦勺,麵上浮現出幾分羞赧:“呃,雖然我從沒見過月光,”


    “但我覺得!輕柔似水皎潔如玉的月光就該像小銀姑娘那樣!”


    白瑰無比清晰的看到少年眼中的歡喜,隻是提到那個人,他似乎就能想到一切美好。


    “月光......”


    身份尊貴的少女突然有了些落寞。


    窗外小廝一遍遍的唿聲讓白瑰如夢初醒,她不再多想,將玉佩撈起緊握手中向主屋走去。


    堂內,白家家主沉默良久,第一句話便是:“瑰兒,你該知道為父對你的期望。”


    白瑰大袖裏的手動了動,腦中閃過那位青裙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樣,秀眉輕蹙的同時輕輕應了聲。


    承載在她雙肩上的,不隻是自己的人生,更是白家的未來。


    家主渾然不知麵前幺女心頭波動,冷硬的臉像是千年頑石,讓人懷疑他是否有生靈該有的溫度:


    “自你出生起,白家便將你當下一任花皇培養,族中最好的資源,最優的待遇全部向你傾斜,”


    他微微放重語氣:“今天,是你迴報白家的時候了。”


    分坐兩側的幾位長老命令似的語氣編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白瑰十根手指緊緊擰在一起,直到走出府邸輕抿的唇也一直未鬆開。


    人頭攢動,歡唿聲中她偏生感覺到一絲冷意。


    “無論如何,八月花皇,必須是我!”


    城中道場,手執長杖,麵帶詭秘花紋的老嫗垂目而立,熱火朝天的氛圍因為此人出場而瞬間冷凝,一眾花草隻敢以崇敬與仰望的目光看著她。


    此人,乃是桂花城的大祭司!


    花皇百年一選,大祭司卻唯有百花界中存世最長者才可擔任,他們自稱能聆聽神諭,是神在下界選中的使者。


    隻要還能聽到神的指令,便能一直坐穩祭司之位。


    眾木注視下,祭司以手中長杖拄地,卻見一線天光穿透黑瘴直直射下。


    那耀眼溫暖的光亮......


    “是光!”


    “是光啊!”


    花草樹木們忍不住心中的歡唿雀躍,幾乎扯著嗓子叫嚷起來,熱淚盈眶。


    可惜幹涸的淚腺再也擠不出一滴眼淚。


    一胡子稀疏老態盡顯的木妖癡迷的看著被祭司大人引下的一線天光,胸腔劇烈鼓動,口中喃喃不止: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神,並未放棄我們!”


    嘶啞的喝聲讓所有木陷入沉默,雖不曾多言,可對祭司大人的崇拜之情幾乎要穿破身軀溢出喉嚨,無止境的宣泄出來。


    黑瘴遮掩日光的同時,帶來的是無底的恐懼。


    百年已過,他們等不來救贖。


    因為百花界......是被神拋棄的世界。


    直到今日,直到看到那縷稀薄的天光,他們終於重新拾起了信心。


    黑暗的囚籠終會被打破,撐過去,他們就能再次摘取甘甜的果實。


    祭司沉靜冷肅的表情不曾有絲毫變化,在那縷天光下,一顆種子迅速破土,它探出纖弱的細枝,又迅速向上拔高,伸展出翠綠的葉與金黃的花。


    這是創世神栽下的一棵金桂,它與八月桂花城下錯綜複雜的地脈緊密相連。


    同時,也是測試血統高低的利器。


    金桂周邊籠著一層稀薄的霧,那並非雲雨,而是氣運凝成的實質。


    終於,祭司闔上的眼突然睜開,她舉起手中長杖,喝聲似鷹擊長空:“遴選!開始!”


    在此起彼伏的喝彩中,十一位女子相繼登上道場。


    “瞧!是白瑰花王!”


    “天啦!我要拜倒在白瑰花王的玫瑰裙下了!”


    “今晚做什麽夢我已經想好了!”


    眾木紛紛朝最後喊話的木投去鄙夷的目光。


    兄弟,心裏偷摸著想就好,大可不必說出來!


    白瑰輕輕朝另幾花瞧去,百花爭妍間,並無那位青裙少女的身影。


    莫名鬆了口氣。


    祭司向前走了幾步,極冷的眼神剛落到其中一花身上,就聽場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隱隱還有花木強壓怒氣的低罵聲。


    原來是一人在不停撥開木群向前擠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讓哈!”


    不少木立刻火了起來,他們都是特地起早才搶到的好位置,麵前這位是打哪兒來的個不長眼的,壞了大家興致不說難不成還想不勞而獲?


    一個身材健碩的漢子硬著拳頭往旁邊一瞧,綠眼珠子一縮立刻變了表情,放柔聲音腆著臉奉承道:


    “呦!花王大人!您也來湊這熱鬧捏?”


    來人頭戴銀花麵容絕豔,化形的如此完美可不正是花王麽!


    讓!這位置必須讓!不行的話讓花王坐他脖子上看!


    台上幾位齊齊被場下的躁動吸引。


    一雙雙波光湛湛的眸子先是在來人麵上掃過一圈,目中的好奇立刻轉為警惕。


    大敵!


    白瑰閉了閉眼,大袖內蔥白似的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枚白玉,神思轉換不知想了什麽。


    孟嬋頂著祭司大人陰沉的眼神站上道場,不是她不想早來,是一入夢就已經遲了啊!


    此時十二位花皇候選人俱已到齊。


    祭司繼續看向其中一位,並不多言,那花便心領神會走到金桂邊,手觸眉心引出一滴精血灌在桂樹上。


    似有風動,花葉自舞。


    三枝長出,一簇簇金黃的小花雖略顯稀疏,香味卻更盛了幾分。


    “神樹出三枝,花葉繞三匝!”


    “上一任花皇白妍可是神樹七枝的戰績,這......”


    “嘖嘖嘖,差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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