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爆炸聲響起的時候,甘甜詭異地感覺到輕鬆。


    她總感覺下一秒,蘭斯,哦不,或者說是這位正在扮演蘭斯,卻很不敬業,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蘭斯的荼修,就會吐出類似於“這個顏色跟我未婚妻嘴唇的顏色真像”,這種驚世駭俗的話。


    在她的印象裏,荼修是真的能說出口。


    如楚青預料的,爆炸聲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騷亂,不過兩三秒短暫的騷動之後,就有人引導賓客有序地進入分散。


    甘甜下意識向右尋找楚青的身影,外麵的槍聲越來越近了,但就在她往那邊邁出一步時,掌心被人十指扣住,荼修拉著她往外走。


    那邊,楚青舉起槍,暗暗地對她點了下頭。


    甘甜抿緊唇,被荼修拉離開。


    到落腳處時,槍聲已經綿延成一片,四麵八方都是接連不斷的聲響,讓人辨別不出形勢發展到了哪一步。但看荼修氣定神閑的樣子,她想佩裏這次大概不會太輕鬆。


    荼修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麽,“你從我這裏得不到什麽信息,也別有什麽猜測,我不在意是我知道自己不會死,也不在意別人會不會死。”


    他笑了一下,輕輕撥弄了一下頭發,把藏在陰影裏額角的傷疤露出來給她看,“但你會不會死,誰也不能保證。”


    還是老一套的調調沒變,甘甜從裙擺下方利落地取出槍抵住他的太陽穴,“這次不是空包彈了。”


    她微微笑,嘴角的梨渦繾綣清純,“必要時刻我會用你的命換我的命。”


    荼修撲哧一聲笑出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抵住槍管,將甘甜的槍懟開,“你還是老樣子。”


    甘甜聳聳肩,“你也是。”


    “怎麽認出我的?”他慢條斯理地抿了口水。


    甘甜微笑,“這次確實是你哥告訴我的。”


    荼修握住水杯的手僵了僵,看起來有些不敢相信。


    其實在訂婚宴開始之前,蘭斯找到她,告訴她今晚的訂婚宴將由荼修代替他參加時,她也是這個反應。


    她的基因問題、他的父親城主裏奧的態度,包括蘭斯自己的想法,他一點一點事無巨細地告知給她。坦誠的態度讓剛剛跟楚青見過麵的甘甜如鯁在喉。


    發展到現在好像已經處在明牌階段了,她能感覺到蘭斯似乎很想聽她以同樣推心置腹的角度坦白一兩句什麽,但甘甜什麽都沒說,她和他並不是同路人。


    荼修難得露出一點傻乎乎的表情,“為什麽?”


    甘甜想他知道的或許也不會太多,也不知道是以什麽樣的理由勸他來到的訂婚現場。她並不想跟荼修聊天,監獄的那一周是她實打實在副本裏經曆的最難熬的一周,荼修永遠在她最討厭的男人排行中排第一。


    “可能是怕我跟你洞房。”


    她一句話把荼修堵死,也把沒必要的閑聊終結在此刻。


    她沒去看荼修,自然沒看到荼修看向她時眼底橫生的愛與怨交織的情緒,和與表情完全相反的純情的紅色耳廓。


    他在遠在百公裏外的赫卡特度過了十分艱難地一個月,甘甜毫不猶豫的三槍擊碎他的幻想,也一並帶來身體的折磨。


    每一個與疼痛並存的夜晚他都在懊惱,等到大結局降臨的時候他不該讓自己過度興奮,她明明演技拙劣,他卻像是被人蒙蔽雙眼一樣忽略她從他手中奪過槍時的狡詐。


    他反複迴想著、思考著、重複著最後她拿著槍走向山坡的那一幕,記憶裏的畫麵被翻拍、覆蓋,她穿上他曾經遺憾過沒為她準備的白色裙子,月光下,整個人剔透般晶瑩澄澈。


    他在想象裏身體發熱。


    一日一日的,夢魘一樣,直到他感受到胸膛裏同種情緒交織。病床上的荼修愣在原地,屈指抵住額頭細細感受,陪護的醫護人員以為他頭痛,走近卻發現他是在笑。


    應該是在笑吧,雖然城主眼眶紅得像是能淌下眼淚,但聽聲音是在笑的。


    誰都不知道赫卡特城主感受到了胸腔裏來自哥哥的心動。


    不對,不是簡單的心動,他的哥哥願意對她俯首稱臣。


    荼修已經很久很久沒感受到蘭斯的情緒對他造成的影響了,他厭惡地抵抗著這股情緒對他的影響,一邊與蘭斯想著同樣的人,到後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不甘和恨意還存在多少。


    那是他自己的情感的嗎,荼修捂著心髒陷入懷疑,然後發瘋似地一遍一遍讓指揮官撥通連接墨西拿的電話。


    他必須,必須找到一個答案。


    “轟”的一聲,衝天火光照亮遠處大片天光,甘甜走到落地窗前,看著遠處被掀翻的幾輛黑色轎車,是獸聯高層開來的。


    很多人衝進來,不像人聯和獸聯的士兵一樣穿著整齊劃一的服裝,那是佩裏的人。為首的人是佩裏,到現在這一步,他履行了他的目標,穿行在前廳花園時,至少甘甜沒有看見他動手殺死一個人類,懷疑的人也隻是被他綁住。


    “他太心軟了。”


    荼修站在她身邊,跟她一起透過落地窗往外看,“蘭斯可沒他這麽心軟。”


    像是在印證他的話,下一秒,巨大的轟鳴聲衝擊甘甜的耳膜,手撐的牆麵和腳踩的地麵都在抖,整棟樓瞬間陷入搖搖欲墜的境地。


    荼修莫名其妙地脫下外套蓋在她的頭頂,手摟著她的腰把她往外拽,“走。”


    甘甜滿眼驚駭,“蘭斯?他在幹什麽?”


    荼修隻是對她笑笑,拉著她往外跑。


    人聯已經撤退的差不多了,樓下留下的大多數都是獸聯的人,其中還包括蘭斯和荼修的父親,對中立聯盟深惡痛絕的裏奧,他在槍響的第一時間發出爆嗬,說要親手殺死給予他位置的中立領袖。


    但。


    覬覦他位置的,是他的兒子呢?他早已厭倦控製,把所有憎恨和不滿埋藏在心裏的兒子。


    “蘭斯的住處有一幅畫,是他的蛇蛻拚成的。”邊走,荼修邊說。


    也不需要她迴應,“那條蛇是蘭斯。”


    甘甜躲過掉落的碎石,“那個人類孩子是你?”


    荼修的腳步頓了頓,停在安全通道的岔口,他沒有迴答甘甜的問題,反而問她:“往下走,蘭斯在等你,樓上,是楚青的飛機。”


    他勾勾唇角,“不對,樓下還有那個花豹。”


    他看向甘甜,為了扮演蘭斯修飾成綠色的瞳孔沒什麽情緒,“快選,我不想陪你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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