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很安靜。


    辜夕目送甘甜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麵向甘純芝。


    “……媽,學姐是想把這件裙子讓給我。”


    她叫甘甜還是下意識叫“學姐”,喊其他人也不自在,稱謂總要在嘴裏轉一圈才出口。


    甘純芝沒糾正,佯裝驚訝,反問一句:“她為什麽要把裙子讓給你?”


    辜夕:“……”


    為什麽?


    這件更好看,卻爭著要那件樸素的,幾聲任性的撒嬌絲毫不讓人討厭,隻有小女兒的嬌態,繞著彎地把更好的留給她。辜夕心頭潮熱,甘甜心和聲音一樣,繞指柔一樣撫平她的神經褶皺。她不想敏感,但這幾天波折太多。


    甘純芝一直細細盯著女兒看,見她緊鎖的眉宇緩緩舒展,知她懂了,便不再多言。催促她上樓去試尺寸,轉頭領人去了中層挑珠寶。


    一樓隻剩父子三個。


    盛父呷一口清茶,出口提醒兩個兒子:“一個爭是為了不爭,一個則是幹脆避讓不爭。這是她們的事,你們不要插手。”


    他說話一向中立,對倆兒子的處世規則甚少幹預,在此事上開口,是防止有人好心辦壞事。


    盛家兄弟都是聰明人,話點到為止,就此打住。


    盛識風揚眉,笑眯眯地順走盛觀瀾擱置在茶幾上的袖扣,羊脂白玉嵌進銀色底座,對於常穿深色西裝出席正式場合的盛觀瀾來說,穩重不夠,略顯輕浮,也不是他喜歡的風格。但隨著兩件禮服登場,他絲毫沒有猶豫,率先挑了。


    盛識風摩挲扣麵溫潤的白玉,心裏有了計較,抬頭看向他八風不動的哥。


    “哥,我覺得你這個袖扣更好看,也更襯我。要不你也學學妹妹們,別爭了,讓給我吧。”


    盛觀瀾推了推鼻托,鏡框後的桃花眼無波無瀾,平靜拒絕:“學不會。”


    盛識風嬉皮笑臉,把玩著袖扣不鬆手,“就是不會才更要學。”


    懶得再迴應,盛觀瀾起身,慢條斯理地揉了下手腕,動作看著像極了紳士動用暴力前斯文地卸去腕表。盛識風脊背有一瞬間的挺直,但盛觀瀾什麽都沒做,他路過他,狀似無意又斬釘截鐵的從盛識風手裏抽走袖扣,結束這場無意義的糾纏。


    “10點有會,先走了,晚宴前我會趕迴來。”


    *


    甘甜不知樓下的插曲,正為禮服發愁。


    正麵平平無奇的一字領長裙,背後卻暗藏乾坤。掛在衣架上不顯眼的開衩,一上身背部卻開到腰窩。上半身僅靠緊貼肩膀那點布料掛住,搖搖欲墜。這設計讓人很沒安全感,禮服像撐到極限的橡膠,隨時都有可能迴彈成團。


    造型師變戲法似地從裝備箱裏抽出幾條細珍珠頸鏈,別在邊緣當作固定。珠鏈相交,清涼的體感勉強幫甘甜在心理上加固了裙子。她真怕出醜,不想當眾鬧出什麽禮服滑落的笑話。


    好在晚宴進展順利,宴會廳精心裝點的水仙百合訴不盡重逢的喜悅。


    辜夕手挽盛家父母,不卑不亢地立在經營的水晶燈下。在外野草一樣茂盛生長的盛家女兒長出了自己的氣質,並不輸給任何錢權堆砌出的風華。香檳翻飛歡騰的氣泡,眾人舉杯,一同慶賀來之不易的團聚。


    隨著厚重激昂的樂聲響起,甘甜悄無聲息地退至角落。


    按照劇情,接下來辜夕會邀請盛觀瀾同她跳開場的探戈。也是這支風情萬種的舞,催生了男主的情愫。


    作為文藝工作者,黎敘容易為波瀾奪目的美心動,愈絢爛,愈深刻。跳起探戈的辜夕不同於戲劇舞台上的神秘冷淡,她化身攝魂鬼魅,在夢的幻影裏也搖曳生姿。


    甘甜望向宴會廳右側,黎敘同黎家父母站在一起。他的英俊讓他輕易地從其他人中區別出來,隔著幢幢人影,甘甜依然能看清他專注凝視前方的側臉。


    一切都在走向正軌。


    剛萌生點欣慰,前方熙攘的賓客突然向兩邊散開,空出一條正對著她的空道,含笑迴頭看她。甘甜有瞬間無措,就見燈火程亮的中央,盛家父母和辜夕正衝她揮手,笑著招唿她一起去切蛋糕。


    “這是我姐姐,甘甜。”


    靠近時,她聽見辜夕這麽介紹她。


    無比正式的公開宴會,場合內部的一舉一動都彰顯盛家權力金錢的流向,辜夕在用她能想到的方法,表示對這個姐姐的尊重。


    直到盛閱丘說出“各位自便”,劇情裏那支本該驚豔全場的舞也沒有出現。


    劇情變了。


    甘甜詢問係統,得到了一切正常的迴應。


    不是第一次發生,對這種與原本劇情相悖的情況,係統有一套自己的判斷準則,隻要它說正常,甘甜的任務就要繼續。她咽盡最後一口蛋糕,思考是不是黎敘已先一步對辜夕生出情愛,所以劇情省去?否則她想不出其他合理的可能。


    思忖中,就捕捉到人群後方突然出現的瘦削身影。


    顏川是辜夕唯一邀請的賓客,恰逢賓客四散自處盛家父母空閑下來,熱情地隨辜夕迎上去,旁敲側擊地從這位發小的嘴裏撬話,想對女兒從前的生活多一些了解。


    顏川一一應答,餘光捕捉到前方白色身影翩躚飛走,於二樓轉角消失無蹤。他維持身為晚輩的禮數,同盛家父母交談完畢,得知二樓是為賓客準備的休息間,才抬步追去。


    路過聽見衣冠楚楚的幾人低聲談笑,盛家不姓盛的大女兒好在養在了盛家,若是還在那個窮山溝溝,這副身段樣子,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窮山惡水哪能養出這模樣?”有人接話,“哪一樣不是錢堆出來的。”


    “這話不對,容貌身段都是爹媽給的,養也養不出來。再者說,這盛家小姐最靈的可不是皮囊,是那股不理人還不惹人厭的勁兒。我一時還真想不出,誰能配的上她。”


    “不是配給黎家少爺?”


    顏川腳步一頓,垂眸拿了杯香檳捏在手裏,琥珀色的液體襯得骨節勁瘦蒼白,他仰頭灌了一杯。


    “這誰說得準,黎盛兩家是早定了親,但定的是誰不是沒說嗎?這親生的女兒迴來了,最後如何還難說,要是兩女爭一男,那就真是好看了……”


    耳邊的談笑聲還在繼續,顏川麵無表情地擲出酒杯,銳光四濺,玻璃碎片正正好落在幾人腳邊。說話的人驚恐躲閃,不明所以地望向突然發作的陌生青年。


    不等他們說話,顏川微笑欠身:“抱歉,聽到狗吐人言,嚇了一跳,手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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