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湯與,周寒來到飯桌前,頓時呆住了,然後猛地大叫了一聲,“花笑!”


    桌上的菜已經讓花笑吃了大半。花笑仍沒有要停下嘴的意思,邊吃邊說,“太好吃了,早知道王府的飯菜這麽好吃,我就早點來了。”


    吃過飯,花笑撐得肚子滾圓,不想動了。


    周寒看著桌上空空的盤碗,有些發愁。王府招待貴客的標準是六菜三飯,以前她和鶯奴一起吃,足能剩下一半量的飯菜。現在,這些盤碗拿迴膳房,會不會讓人以為她是飯桶。


    “掌櫃的,我去睡會兒。”花笑托著自己的肚子走進了臥室。


    周寒還沒說話,就聽花笑一長聲的感歎,“這床真舒服啊!”


    周寒走進臥室,聽到花笑均勻的喘息聲,這個小妖精居然睡著了。


    “沒心沒肺的小妖精。不過這樣也好,她永遠沒有憂愁。”周寒心裏想。


    花笑醒來時,屋中已經掌起了燈,她看到周寒坐在燈下,手裏擺弄著一枚銀簪。


    花笑認得這枚銀簪。雖然不怎麽好看,但周寒卻拿它當寶一樣,一直簪在頭上。


    “掌櫃的!”


    花笑坐了起來。周寒忙將手中銀簪的簪頭扭了扭,然後插在頭上。


    “我們晚上吃什麽?”花笑問。


    周寒驚詫地看著花笑,“花笑,你中午吃了那麽多飯,吃完便睡覺,醒了又要吃。我看你還是不要做狗妖了,改做豬妖吧。”


    “我才不要做那蠢豬。他們連生肖都排在我們後麵。”花笑當即抗議。


    周寒走到床邊,對花笑喝道:“下來!我要睡覺。”


    花笑站起身,周寒坐在了床上。


    “掌櫃的,我晚上睡哪?這紫雨齋隻有一張床。”


    “地上!”周寒淡淡地說。


    “啊!讓我睡地上!”花笑看看鋪著青磚的地麵,一臉不情願。


    “你在山中修煉之時,睡哪?”周寒斜睨著花笑,嚴肅地問。


    “地上。”花笑喏喏地答。


    “花笑,你的本體是犬,你們犬類本來就習慣匍匐於地而眠。雖然你來到了人世,也學會了人類的生活方式,但也不能被這世間的欲望蒙了你的心,忘了你從何而來。就算有一天你修成正果,也不能忘。”


    聽到“正果”這兩個字,花笑心中一動,坐到周寒身邊問:“掌櫃的,我能修成正果嗎?”


    “你自己覺得你能嗎?”周寒反問。


    花笑沒有迴答,而是變得有點憂鬱,“我認識好多修煉同道,他們其中不少都在修煉的大劫中身死道消。正果,成了一場夢。”


    周寒再問:“花笑,這世間飛禽走獸何止千千萬萬,為什麽隻有鳳毛麟角的一些開了靈智,可以修煉?”


    “為什麽?”


    “因為這些獸禽產生了道心。修煉中的劫,便是為了鍛煉這顆道心,隻要永守這顆道心不變,不動,再大的劫也能挺過去,最終修成正果。”


    “掌櫃的,何為道心?”


    “你在進入修煉之道前,曾有過最想做的事,或者說是理想。”


    花笑想了想,她想起來了。


    花笑最早並不是一條野狗,而是有主人的。那時她還小,被一名老者收養。老者對花笑極為愛護,雖然家裏不富裕,從沒餓著過花笑。老者無兒無女,卻是個很善良的人,他能幫助別人的,一定會盡力去做,因此得到同村人的敬重。


    花笑跟著老者也不過三四年,老者便去世了。老者去世前,還將花笑托付給鄰居,讓他們照顧花笑。可這個鄰居對花笑沒那麽上心,花笑挨餓是常事。


    最後花笑離開了村子,跑進了深山。因為那山裏有老者的墳。


    花笑就住在老者的墳邊。她常常想,這世間像老者一樣善良的人太少了,如果她有了本事,一定要守護這些善良的人。


    不久,她開了靈智,就可以修煉了。


    “守護善良的人,就是我的道心嗎?”花笑喃喃地說出來。


    周寒笑了笑,“這,隻有你自己知道。”


    “可是,掌櫃的,我們妖族中,也有以邪道修煉的。他們也有道心嗎?”


    “道心同樣分正邪。不過邪道心,為天地所不容。他們雖然也可修煉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但最終不能修成正果,隻能另尋它途,比如成魔。”


    花笑點點頭。她明白了。


    屋中燭火熄了,花笑化成本體臥在床邊。她沒有睡,而是支棱著腦袋,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周寒剛才的話。


    周寒躺在床上,閉上眼,她還沒睡著,聽到心神中傳來一聲微微的歎息。


    “李清寒!”周寒聽出了那個聲音。


    “周寒,我們的心被冰封,何嚐不是我們的道心動搖所造成的。”


    “是啊,我們修煉初始便是以救度這世間人和鬼為道心。可在寒冰地獄長久以來,我們對地獄中的鬼魂變得冷漠,對他們視而不見,還談什麽救度。”


    “現在想想以前我們鄙夷這世間人,真是可笑。就連我們自己都有做不到,堅持不了的事,又有什麽資格看輕這世間人。”


    周寒笑了,“李清寒,你終於放下你的高傲了。”


    “周寒,你說的不完全對。我們仍有我們的傲氣。這種傲氣不是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傲,而是不論在何種情況下,我們有一顆至純的心。我放下的,隻是一種偏見。”


    “放下了分別心,我們才能以正眼看這個世間。”


    沉默了一會兒,周寒問:“李清寒,你在做什麽?”


    “我正在江上巡視。在我的麵前,岸邊停著一隻船。船主是夫妻二人,他們以船為家,吃住在船上,白日靠載渡賺一點錢,夜晚就睡在船上。看他們的日子並不十分好過。可他們仍能說說笑笑,好像很幸福。”


    “幸福並不一定是別人眼中所見的,而是自己內心的一個標準。”周寒看了一眼床邊的花笑,繼續對李清寒道,“有人以吃飽為幸福,有人以穿得好,戴滿金銀為幸福,有人以兒孫滿堂為幸福,有人以夫妻相敬為幸福。簡單點,反而容易幸福,要求太多,卻永遠無法體會什麽是真正的幸福。”


    “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簡單點?”李清寒說。


    “你想做什麽?”周寒察覺到李清寒有什麽動作,便問道。


    過了片刻,李清寒道:“我看到一個船主在鞭打他的船工,我看不過去,用水浪將那個船主扔江裏去了。雖然粗暴,但是簡單。”


    “李清寒,你——哈哈——”周寒第一次覺得李清寒如此可愛,不禁大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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