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老周頭抬眼看,正是見過一麵的醉仙樓掌櫃。


    夥計忙退到一邊,掌櫃做自我介紹,“老先生我是這的掌櫃姓洪,名修,不知道老先生如何稱唿?”


    老周頭忙行了一禮,道:“洪掌櫃,在下姓周,”說到這頓了頓,又接著說,“我叫周尋。”


    洪修問:“周老先生從何處所學廚藝。”


    “曾給一個大戶人家做廚子,後來那家敗落,我又找不到合適的去處,便帶著侄子周寒四處流浪。”


    洪修點點頭,“那先生可願意在我這醉仙樓做掌廚。”


    “掌廚?”老周頭一愣,他原本隻是想做個幫廚就行了,沒想到是掌廚,“掌櫃還沒試我,便讓我做掌廚?”


    洪修看一眼老周頭做的琥珀玲瓏塔,沒有迴答,隻是笑。


    老周頭頓時明白,玲瓏塔這道菜極考驗刀功,肉片切得薄而均勻,而且疊成肉塔後,不但肉片之間要嚴絲合縫,上下層之間還要銜接自然。老周頭的刀功一看便勝過那個姓徐的師傅一大截,有如此技藝,那廚藝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去。


    “那貴樓的徐師傅?”老周頭問。


    洪修笑著說:“徐師傅不是本地人,家中老母最近身體不好,過些時日便迴鄉去了。我正是在尋做菜的師傅,那日聽周先生對菜的評價,便知先生是此道中人。所以特別叮囑夥計,如果先生再來,一定要留下先生。”


    “哦,”老周頭放下心,他本不欲奪人飯碗,看了看正吃得香的周寒說:“如今世道不太平,我和侄子俱是無處可去,可否讓她也在此處做個幫工,不求給她月錢,隻要管她三餐飽飯就可。”


    一個十歲的孩子吃不了多少,而且她現在已經能做些簡單的活計,又不要工錢。洪掌櫃一口答應下來。就這樣,周寒跟著老周頭住在了醉仙樓後院一間小屋裏,總算不用在外乞討,也有了遮風避雨的地方。


    周寒開始每日在醉仙樓的幫工,醉仙樓跑堂的共有三個夥計,先前見過兩次的夥計是掌櫃的遠房侄子叫洪瑞,另兩個夥計隻在中午和晚上才上工。


    周寒就每日跟著洪瑞幹活,掃地灑水,抹桌擦凳,收拾碗碟,有時在後廚摘菜洗菜。不忙的時候,老周頭還教她做菜。老周頭說,不論周寒以後去哪,總要有個能過活的生計,自己別的不會,也就做菜還能教她。


    醉仙樓的徐師傅看了老周頭做菜, 心服口服。因洪掌櫃人還不錯,徐師傅原本打算過些日子迴鄉的,給洪掌櫃時間尋來新師傅,自己再教導幾天。看了老周頭的手藝後,他第二天就收拾東西走人了。


    一天周寒正收拾客人吃完的桌子,隻聽另一桌子上客人的談論,“聽說孫步銘的叛軍敗了。”


    “是啊,寧將軍已經殺到孫步銘的老巢了,被叛軍占領的那幾個縣也收迴來了。”


    “孫步銘呢?”


    “聽說是自焚死了。”


    “活該,反叛的人沒有好下場。”


    “誰說不是。”


    聽到這周寒跑到後廚大叫,“阿伯,阿伯。”


    老周頭正在收拾手中的刀具,聽了周寒的大叫,還以為發生什麽事了,提著刀轉身問:“阿寒,怎麽了?”


    周寒興奮大叫,“阿伯,孫步銘被打敗了,隨縣現在沒事了。”


    老周頭放下手中的刀,埋怨道:“阿寒,我當什麽事呢,這種事也值得大喊大叫,難道你還想迴隨縣去?”


    周寒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不,我不想迴去了,襄城挺好。”


    老周頭伸手揉揉周寒的頭,什麽也沒說。


    又過了兩天,打敗叛軍的朝廷軍隊班師迴朝,路過襄城。浩浩蕩蕩的大軍從城中穿過,路邊的商販們停止了吆喝,行人閃到一邊。


    現在不是吃飯時間,醉仙樓無事,周寒趴在醉仙樓二樓的窗戶上往下看。很快她就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還是獸首護心鎖子甲,頭上亮銀冠,和前些日子在路上看到時,沒什麽變化,也還是那副誌氣滿滿的樣子。


    周寒眼睛又轉移到他座下那匹馬身上,看得眼睛發亮,眼饞不已。正貪看時,身後洪瑞叫她,她答應一聲,隻好戀戀不舍得離開窗戶。


    與此同時,那馬上少年像是感覺到什麽,抬頭望向著醉仙樓二樓。那裏隻有一扇窗子開著,並沒有其它。他心中暗道:“好生奇怪,剛才怎麽有種熟悉的感覺。”


    一晃就是兩年過去,周寒和老周頭在醉仙樓做得得心應手,周寒也因為吃得飽,身上長了肉,臉也圓潤了些,雖然還是男裝打扮,但卻生得眉清目秀。便有食客打趣她是不是投錯了胎,應該投個女孩身上,結果投成了男孩。周寒也不答,隻是傻笑。


    過了十二歲,周寒身上也發生了一些事。以前她從不做夢,一覺睡到天亮。可十二歲後,她經常做夢。開始夢裏什麽都沒有,是一片黑暗,能聽到一些淒厲的慘叫和痛苦的哀嚎。這聲音太真實了,即使她醒來,耳中還有嗡嗡地迴音。


    這些聲音,並不能讓周寒害怕,反而有一種熟悉感。她好像早已經習慣了這些聲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能在夢中聽到那些淒慘的哭叫,但周寒隱隱覺得一定和自己有關。


    這種夢斷斷續續夢持續了三個月,終於再一次做夢,她眼前不再是黑暗。


    灰蒙蒙的天空上飄著一團團結著冰淩的雲,冰雲下是一片無邊無垠的冰湖。冰湖上騰起白蒙蒙的霧氣,冰冷如刀。


    就在這片冰湖之上有無數形容可怕的人。他們的身體,有的在滴血,有的在一片片開裂,有的在一處處爆開。這裏,天上射落如雨的冰箭,冰麵豎起如林的冰刀。


    痛苦是這裏唯一的感覺,懲罰是這裏僅有的常態。連綿不絕的慘叫和哀嚎聲,正是周寒以前在夢中所聽見的。


    周寒緩緩走進冰麵,這些人的慘叫和哀嚎沒有讓她的心有一絲顫抖,反而讓她感覺十分美妙,就像聽到梵音。因為這些人是曾經犯下罪惡的人,他們的罪隻能在這裏用最殘忍的方式來贖。這些人的斷軀殘肢,絲毫也不能讓她同情,相反,她覺得似乎還不夠,應該再殘忍些。


    每一種刑罰,給那些人帶來的都是極致的痛苦,是生不如死的感覺。可惜的是,在這裏想死也死不了,隻能一遍一遍地承受這裏的刑罰。正是如此,令此處痛苦和哀嚎聲不絕於耳。


    周寒就這麽平淡地在冰麵上走著,看著,冷靜的心沒有半絲波瀾。有人拖著奄奄一息的殘軀向她爬來,求她相救。


    周寒無視他們的存在,有罪就要贖,這是他們應得的報應。她嘴角上揚,微微笑起來,但她的笑也是冰冷的,冷的如同這寒冰地獄裏的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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